第107章 日常(4)

琵琶女与一众伺候的侍女全部退了下去, 虞秋挨着云珩围炉坐下,小心地揽着裙角,对另外两个道:“坐下来吧。”

云琼云璃不敢坐, 卑躬屈膝地站立在一边,相互捣了对方几下, 稍年长些的云琼不得已先开口:“我躺久了, 腿麻,想站会儿。”

云璃紧随其后,“我站久了坐不下去, 再站会儿。”

虞秋揉了下鼻尖, 不为难他俩了。

别人围炉煮酒就一个炭炉, 云琼备了两个, 酒水咕噜咕噜, 清香溢满画舫。味道很好,但是云琼准备的酒水,除了他自己没人愿意饮下。

云珩这次来就是为了确认云琼那臭毛病改掉了没有, 朝着炭炉上的酒水抬了下巴,云琼手一抬就去提酒爵。

酒水沸腾声那么响,瞎子都知道铜铸的酒爵能有多烫手。虞秋看得胆颤,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道:“用东西垫着!”

云琼偷摸瞧了云珩一眼, 见他脸上没有不快, 赶紧拿起一旁的帕子, 垫着打开了酒爵盖子。

热气蒸腾而出,水雾稍散后,虞秋倾身看去,云琼赶紧主动承认:“一个是给云璃准备的清酒, 一个是我自己喝的药酒,对,就是民间很常见的那种蛇酒……”

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的虞秋立即坐回原处,不敢再往酒水里看了。

“民间很多这种药酒的,真的,还有泡着蝎子的。我没弄别的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养,这是在药铺里买的。”云琼声音诚挚,解释完,含着热泪期盼地望着云珩,无声地祈求他高抬贵手。

云珩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他备好的佳肴,云琼赶忙继续道:“大多数都是普通膳食,就、就是有一道蛇羹,一道蚕蛹,一道蜈蚣……”

越说越心虚,云珩还没发表看法,立在一侧的云璃已经小声骂骂咧咧起来。

这几道菜是怪异了点儿,但民间不是没有,也的确可以用作药材。云珩没与他计较,吩咐侍卫换上新的清酒,道:“坐。”

云琼松了口气,扯着云璃乖乖坐下。两人脊梁挺直,双手并排搁在膝上,坐姿是前所未有的端正。

气氛缓和,画舫悠悠划至湖水中央。里面暖炉温酒,外面落雪簌簌,雪花或飘到水面瞬间融入清冽湖水中,或翩然落在枯荷上。

虞秋托腮望着水中覆着新雪的枯荷,依稀记起第一回 在湖畔看见云珩的景象。

那时候她真的差点吓死了。虞秋嘴角一垂,侧目看向云珩。

云珩正好给她倒了杯酒递过来,“有点烫,隔着袖子在手里暖着。”

虞秋按他说的接过来捧着,听他给两个弟弟训话。

“小年后先去礼部仔细查阅近几年与外邦来往的文书记载,三个月后去鸿胪寺,中间我抽时间会考校你,但凡出了一丝差错……”云珩轻点了下桌面,云琼面如死灰。

鸿胪寺主要负责接待来使与出使外邦的政事,前者还好,终归是在京城,他一个皇子,身边少不了人,可以保证性命无忧。后者可是进入别人的地盘。

云琼好歹年长几岁,知道些朝政上的事。边关常受邻邦侵扰,万一哪日云珩真的将他派了出去,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

“皇嫂……”云琼憋着眼泪向虞秋求助。

虞秋想的简单,压根没往出使外邦上面想,觉得这是好事,以长嫂的身份劝解他道:“你堂堂皇子,是该做些正事的,要听话,不能给你皇兄丢脸。”

云琼排第四,比虞秋还大上两岁,听着这哄骗小孩的语气,他是欲言又止。

犹豫的时间里,云珩瞥向云璃,云璃忙道:“皇兄,我年纪还小,要不我再多读几年书吧?”

“年纪小,所以要多学点,往后上半月去羽林军习武,下半月在府中读书。”云珩不急不缓地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读书的先生你自己在翰林学士中找,习武,就跟着秦将军吧。”

秦将军铁面无私,才不管什么王孙贵族,落到他手里,都是往死了操练。

而且,这也算是半入军中了,军中脏乱,云璃能不能忍下不说,更严重的是,万一日后起了战事,他这个皇子极有可能会被送去出征或者监军,以鼓舞士气。

军中大将都是云珩的人,他要是想云璃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不满意?”云珩问。

“满意、满意。”云璃收回往虞秋身上飘的眼神,憋屈地答复出违心的话。

四人中,只有虞秋是真心实意的感到欣慰,她满怀期待,觉得这样下来,皇室藏在血脉中的古怪品性或许就能断在这一代了。

暖气融融的画舫中,虞秋饮了口手中的温酒,看着这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暖意流遍全身。云珩含笑又给她斟了一小杯,温柔体贴。

而另外两人,身躯尚在舱中,魂魄却好似穿过舱板,直坠黝黑冰河,身心俱寒。

冬日暮色沉得快,酒水过半,画舫就靠了岸。

虞秋小酌了几杯,稍有醉意,两颊潮红,眼中湿润。云珩夺下她手中酒盏,将剩下一半饮尽,咽下时,耳尖一动,捕捉到一道难听的干呕声。

他掀眼朝声源处看去,被这亲密行为恶心到的云璃汗毛倏然炸开,将作呕的嘴闭紧,用尽全力把未尽的呕声吞咽了回去。

一声脆响,云珩手中杯盏重重放下,道:“六弟年纪小,精力旺盛,不若再……”

话说一半,肩上一沉,是虞秋依了上来。她双眼迷离,仰着的脸上带着傻气的笑。

云珩略沉默,在教训云璃与照顾浅醉的虞秋之间,不需要犹豫,就选了后者。

他将虞秋揽入怀中,指了指挂在一侧的斗篷,云琼慌手慌脚地去取,两手捧着恭敬地递给他。

把虞秋裹严实了,云珩道:“今日就先这样,别被我发现你们两个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云璃逃过一劫,与云琼惶急地应着,目送他横抱着虞秋出了船舱。

恭谨地看着一人上了岸,入了马车,马车驶远渐变成一个黑点,云琼脸一黑,扭头骂道:“你有病啊,带他过来干什么?现在好了,封地不用想,还给自己找了麻烦事!”

云璃死人一样瘫倒在摇椅上,目光涣散,“难道是我愿意的吗……”

虞秋一共就醉过两回,一回是将军府云珩有意安排的,那次她把自己的底掀给了云珩,第一回 就是这次,被云珩哄骗着说了许多好听的、肉麻的话。

听的人满意,说的人一觉睡醒,丁点儿记忆也没有了。

虞秋懒洋洋地在寝榻上翻了个身,望见殿中空无一人,只有烛火静静的燃着。她回忆了下,隐隐记起自己是喝醉了,再看身上,已经换了寝衣,干净整洁,是被服侍着清洗过了。

谁给她洗的不言而喻。虞秋下巴羞赧地在寝被上蹭了蹭,继续躺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