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埃里森(第2/7页)

我从没想过王国的臣民会这么看待父亲,便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还是王室成员,该怎么对付她。但不管怎样,眼下这可帮了我大忙。

“我给你打了个可以扛在肩膀上的包裹。”她说道,“里面还有食物和水,希望你喜欢冷羊肉。”

总比饿着肚子好。

“别吃那些白莓,哪怕长在寻常灌木上的也别吃。咽下去一颗,过不了几分钟你就没命了。那些有点发肿的水果,碰都别碰。还有,小心别踩上那些烟黄色的蘑菇,不然接下去的几年,你都得带着它们留给你的疤痕过活了。”

“我还没决定是否要进森林呢。”

“不进森林,你还能去哪儿呢?”

我站起身,走向房门。异议之月正高悬于天空正中,月光昏暗,有云笼罩。自由之月还未升起。

“我还有多少时间?”

“自由之月升起你就得走了。”她说道,“我带你到森林边上,你在那儿等太阳升起来。然后进森林,一直朝东走,但要往南边三分之一那样,一直走到一个湖边上。正南边的那条路能保你一路安全走到琼斯。别走小路,如果你看到人影,不管是男是女都躲远点。还有,别在意白天黑夜。”

她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件女人的衣服递给我。这衣服满是补丁,样式古旧,但却朴素干净。

“这是我自己的衣服。”她说道,“可等我要死的时候,不知道还穿不穿得上。过去这十几年里,我可胖了不少。”她大笑着,把衣服塞进我的背包里。

自由之月升起来了,她带我出门朝着房子正东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嘟哝个不停:“弄那么多士兵干啥,我说?他们只会把那些硬金属擦擦亮,然后捅到别人肚子里。可然后呢?这世界有啥变化吗?我们就能飞到上层世界去了吗?‘背叛星’上的人们就能不这么杀来杀去了吗?我们就像几只狗,为了根骨头就咬来咬去。可赢了又能怎么样?多得根骨头吗?然后呢?就有希望了吗?一根骨头就改变了啥吗?”

一枚箭矢从黑暗中飞出,直入她的脖颈。她扑倒在地,就这么死在了我眼前。

两名士兵走到了月光下,高举着弓,箭在弦上。一人松开弦时,我已弯腰避开。但另一枚箭还是刺入了我的肩膀。

我把行李甩在地上,掏出匕首刺入其中一人的胸膛,再把另一人踢翻在地。我用的格斗术比一般军队里教的更简洁有效。

等他们俩都被我放倒在地后,我把他们的脑袋都割了下来,以确保没人能活过来,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事。我从两把弓里挑出较好的那把,收走了所有的玻璃箭矢,这才回去看看那妇人的情况。但拔出她喉咙上的箭矢后,伤口也没有自愈。她可能属于家族最老最偏的分支,穷得用不上最好的基因技术,没法把自愈的能力一代代传下来,所以不会像王族和王族的士兵那样死而复生。

不会变成再生圈里饲养的那些怪物。

也不会变成我。

我割开手掌,让血滴落在她脸上。然后拔下还刺在肩上的箭头,塞到她手里。这箭头能让她在另一个世界犹有力量自保,尽管我一直觉得可能并没有那样的一个世界。

把包裹搭上肩膀让我的伤口隐隐作痛。那伤口很深,但我所受的训练就是忍受痛苦。而且,肩上的伤迟早会痊愈,就像我手上的伤一样。我沿着道路向东走去,很快就走到了库库艾森林的边缘。那些黑色树木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我。

那片森林庞大得像一整片雷雨云,挡住了自由之月投下的光芒,只留下一片黑暗。森林边缘的树木非常齐整,仿佛什么伟大的园丁种下了一整片果园,而森林边缘的这些巨大树木,只是用来阻拦外人的栅栏。但就算如此,它们仍庞大得不可思议,仿佛从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就生长在这里了。

甚至在我们抵达这星球之前,它们就已生长在这里了。

三千年前,共和国(历史学家们说“共和国”不过是统治着那些软弱阶层的独裁者们,为掩耳盗铃而起的名字)的舰船把一些叛乱者和他们的家族一道扔到了这颗名为“背叛”的星球上。所有人都被判流放,直至能自行建造船只离开为止。“造出飞船来。”负责的人冷笑着宣判道,他们知道银子就已经是这星球上最硬的金属了。

但我们可以买到金属,只要我们能拿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来交易。于是每个家族都在努力寻找能放进交易馆那些闪光盒子里的东西。就这么过了几百年,然后又是几百年,交易馆取走里面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直到我们靠着基因工程带来的再生能力,生产出了那些血淋淋的交易物,才换来了铁。

也有些家族不像我们这样忙着跟流放我们的人交易。舒瓦兹人就一直藏在沙漠里,没人想去那鬼地方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库库艾人生活在这黑森林的深处,从未离开过,也从没被外人打扰过。所有人都害怕这片神秘的、不可穿越的森林。尽管森林就位于穆勒王国的东部边境上,我的父亲和我的家族,却从未想过朝这个方向开疆拓土。

四下里又冷又静。尽管我看见灌木上开着不少花,却没有听到一声鸟叫或者一声虫鸣。然后太阳升起来了,我也跟着起身,朝森林深处,东偏南的方向前进。

一开始还有阵阵温柔的晨风吹拂,而后那风便消失了,树梢的叶片都陷入了一片静止中。森林里的鸟很少,而且都像是熟睡了一样,立在树梢动也不动。脚下也从没有什么小动物。让我怀疑是否这就是库库艾的秘密——除了树木,什么都活不下来。

看不见太阳,我只能靠排成行的树来确定方向。东偏南,我不停对自己重复这个方向。那个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我为什么要哀悼她?我根本不认识她。

我走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又是几个小时。饿了,我就咽几口羊肉。找到树莓我就统统咽下去,除了那些白色的。可尽管走了这么久,头顶枝叶间射下来的阳光却一直没改变方向。倒是林间小路的方向不时改变,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但我始终铭记那个女人的声音,“别走小道”。

最后,我实在累得抬不动腿了。可这一天还没有过去。在军中训练时,长途跋涉是家常便饭,一直练到我能这样从早走到晚,而不会觉得肌肉酸痛为止。可眼下,太阳的位置几乎没变过,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已经累成这样了。难道空气里有点什么东西?某种元素,抑或某种毒,让我变得虚弱了?还是最近几次伤口自愈消耗的体力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