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页)

“我想抓住他,”维克斯不停地说,“我真的努力了。”斯蒂波克说:“是的,我知道,是的,你当然尽力了。”

接着他们听到了乎姆在下方的喊声,声音不大,但足以令他们听到。突然间他们陷入一片寂静,听着他的声音。

“别下来!”乎姆喊道。他的声音在峡谷的岩壁上回荡。

“你在哪里?”斯蒂波克喊道。

“没有路下来这里!别试!”

“你怎么样?”

“我想我的背摔断了!我完全不能挪动我的腿!”

“你在下面多远?”

“别下来!”乎姆叫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更慌乱了,“这里太陡了!我身下的岩石要脱落了——我在这里待不久了!”令斯蒂波克惊骇的是,那孩子开始大笑,“从我这里到下面什么也没有!五百米,直接掉进河里!”

迪尔娜向他大声喊着:“乎姆!坚持住!求求你!”

“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乎姆喊回来。接着他们听到一个模糊的刮擦声,还有遥远下方的一声喊叫。迪尔娜喘不上气了,可是乎姆立刻又喊道:“我没事!我抓住了一块岩石!它看上去很坚固!”

斯蒂波克疯狂地在脑海里搜寻办法,想着怎么才能爬到下面去。可是最近处有绳子的地方只有天堂城,如果没有绳子,爬下悬崖去背上来一个摔断了背的人,这举动只会招致更多死亡。

“我下来了。”维克斯柔和地说。

“不,你不能。”斯蒂波克回答。

“我要下去,斯蒂波克,”维克斯说,“我得去帮他!”

“留在上面,该死的!”乎姆喊道,“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死!”

维克斯像疯了一样,“我不能让他死!”

“别因为内疚就找死,”斯蒂波克冷冷地说。维克斯转向迪尔娜寻求支持,“我努力想抓住他。”他反复地说。

“我知道,”她回答,“我们都努力了。”

然后他们陷入一片死寂。他们站在离边缘几米处的地方。等待着。等什么?斯蒂波克意识到这状况已无可挽救。他们在等着乎姆睡着,或是脱手,又或是伤重而死。最好的情况下,他们是在等他渴死。如果他们必须在这里等着,他们全都会疯了。

这些事乎姆也都想到了,他说了出来。“我要放手了!”他喊道。

“不!”迪尔娜哀号着,峡谷把她的声音反射回来,“不!不!”

“我不可能永远抓住!我要等什么?等詹森的飞船吗?”

“卡玛在你身边的什么地方吗?”维克斯喊着,试图转移乎姆的注意力,不让他继续说要死的事。

“他死了!”这是回答。

“你能看到他吗?”维克斯喊道。乎姆等了很久才回答:“这片岩石上有很多血,”他说,“不是我的。这里到河流之间什么也没有。”他的声音在颤抖。

迪尔娜开始呕吐,剧烈干呕。那声音听起来太可怕了,斯蒂波克无助地想要尖叫。而维克斯在哭,更多的是因为泄气而不是悲伤。

“斯蒂波克!”乎姆喊道。

“我在!”

“替我告诉他们!”

“我会的!”斯蒂波克朝他喊。

“告诉我们什么?”维克斯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问,“什么?”

“他知道。还有他原谅你们俩。”

维克斯和迪尔娜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乎姆在下方喊道:“但是你,斯蒂波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可怕的痛苦击中了斯蒂波克,他觉得肠子都绞起来了,喘不上气。那孩子不能是那个意思。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在我死前没教我更多的东西!”

斯蒂波克缓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了下去。但内疚感仍然没有消失,因为正是斯蒂波克把乎姆带到了这样的境地。

乎姆再也没有说话。有岩石的滑落声。没有尖叫,没有哭喊。没有身体掉落的任何声响。在乎姆放手的声响后,是一片深重的寂静。遥远的下方,河水汩汩的流动声显得特别响。

维克斯和迪尔娜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任何接触。过了一会儿,斯蒂波克往山上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丛可以用来生火的灌木。点着火后,他回到两个年轻人身边,领着他们走上去,来到火边。他们很顺从地跟着他,但并不看他的眼睛。斯蒂波克可以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数年的背叛,事实是他们没有停止,从未停止。现在他们知道了,他知道他们背叛了他。斯蒂波克想到,难怪他们会坐在火堆的两边。当乎姆活着时,内疚无法分离他们,可现在他死了,内疚将比过去的婚姻更彻底地分开他们,至少分开一段时间。

夜里,迪尔娜和维克斯都好几次大声哭喊出来。斯蒂波克也睡得很不好。第二天他们按原路返回,发现有另一条路通下西北面的斜坡。但他们一直没有找到那条带走了迪尔娜丈夫和儿子的河,对此,他们只感到高兴。

森林淹没了他们,行程变得很慢,最后迪尔娜大腹便便,无法再向前走了。他们建了一座房子,在森林里狩猎,诱捕小动物和鸟类,并为冬季贮存食物。维克斯和斯蒂波克两人每次都离开房子好几天,以确保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严冬。

雪在这里的森林里积得很深,比天堂城的任何一处都深。树也更高、更密,隆冬时,哪怕树叶都已经落光了,午后的黑暗仍然凄凉且阴郁。但这个冬季里,迪尔娜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男孩。

“你要给他起名叫乎姆吗?”斯蒂波克问。

她摇摇头:“乎姆和我说,他想要一个叫埃文的儿子。”尽管大雪将他们都困在门内,但那天他们几乎没有说话。他们都在思考死亡,而婴儿在迪尔娜胸前吮吸着奶头。

夜晚来临时,他们放下原木准备生火。迪尔娜躺在床上说话了,她还在生产的恢复期。“我曾经怀孕六次,”她说,“六次,现在我只有埃文了。”就好像在回应一样,孩子无力地哭闹起来。没人能想出什么话来回应她。

到了春天,他们再次出发,跟随向北的溪流和河水,试图找到路径穿过斯蒂波克早前说过的北部山脉。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它,当他们跋涉穿过山间的大裂谷时,地面上仍然积着雪,当他们在缓和的丘陵间向北前进时,山峰在左右两侧指向天空。

他们来到天堂城时已近夏季,数千英里宽的急流向西奔涌着冲向天堂城。他们停下来,造了一艘粗糙的小船。在船出发两日后,他们看到了树林上方星塔那闪亮的金属。很快他们看到了前方的船只,它们来来回回地在河面上穿梭。

“左岸?还是右岸?”掌舵的斯蒂波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