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松懈(第2/3页)

“牛痘验真了交给太医院,这么好的防治天花之法,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圣上对太医院多少褒奖,太医院却让这法子无人问津,宫内自然会追责太医院无能之罪。可我们姊妹并非太医院的人,朗朗乾坤在上,供奉为何会觉得宫内会追责到我们姊妹身上?”

白院使敢说上皇不喜皇后娘家,会迁怒到谢家义女身上?

看白院使的神色越发虚了,林棠忽然又一笑:“我知道太医院现下肩上担子沉重,没人来种痘,供奉着急上火,病急乱投医,也情有可原。但我们姊妹早把诸事和太医院交割完毕了,我还未及笄,妹妹更小,今年才十一岁,您有烦难的事,不与诸位供奉商议,也不回禀陛下,怎么来问我们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了?我实在是不大懂这道理。”

白院使已是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皇不让朝廷拨款,还下令两年内让京中七成的人都种上痘,他左思右想,唯有满京宣扬宫内皇子公主们都种了这牛痘,各家才会积极花钱送孩子过来。

可宫内本没有的事,太医院怎么敢胡乱宣扬?

对上皇提,怕圣上记恨,对圣上提,又怕上皇不满。更兼万一牛痘有什么没发现的不好之处,宫内小主子们便没种痘,只对外传出种了痘的话,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两位圣人怪罪到太医院身上,说是太医院传出去,让天下人咒坏的,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幸好这牛痘并非太医院发现,上面还有两个人可以顶缸。

白院使本还遗憾他只得了些金帛之物,不似林家姊妹们有爵,现下倒庆幸起来。

他想着上皇对谢林交好两家不满,不管是谢大人林大人,还是郡君县君,必然都心知肚明。太医院怕宫中怪罪,谢林两家当更怕才是。

谢家是皇亲国戚,让承恩公夫人对皇后娘娘提,不比他们直接对圣上说保险?若谢家也不敢说,他记得谢家尚有三个未满十岁的男孩还没种痘,谢家先让自家的孩子试了牛痘,再对宫中提,也显得忠心不是?

至于承恩公府会不会因此对林家姊妹们有芥蒂,那他就管不着了。

得了爵位的又不是他。

只是没想到清宁郡君如此谨慎机敏,把他的心思看得透彻不说,竟还真不怕上皇怪罪夺爵!

他以为清宁郡君和清文县君是能顶缸的,可,可……

说一千道一万,在京内推行牛痘一事,上皇确实只交给了太医院,并没提一个“林”字。

林棠看差不多了,起身送客,说:“您心里有什么主意,还是与诸位供奉商议了去办罢。”

是她让太医院的功劳来的太容易了。

白院使走了,林黛玉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让诸人退出去,问林棠:“姐姐,咱们真不管牛痘的事了?”

“怎么不管?”林棠说,“当然要管,但不能被太医院牵着鼻子走。不然,等以后成了例,功劳是他们的,罪过都是咱们的。”

“石太医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心钻研,只怕还没察觉,也有可能察觉了没发现不对劲。吴太医和李太医……”林棠沉吟,“他们才入太医院,尚不知白院使的心思倒也不是不可能。”

“等明日休沐,咱们回家当面问他两个。”她说。

林黛玉十分失望:“我本以为白院使和众位太医们不是这样的人。”

林棠道:“咱们与太医院本就是因利而和,又因利而散,不过常理。是咱们身份立不住,年纪又太小,所以白叫人看轻,以为能利用。”

林黛玉压住心中的气恼和失望,思索道:“今日与白院使表明了态度,将来上皇怪罪,他必不遗余力的把责任往咱们身上推。咱们没了爵位事小,只怕上皇借机牵连到父亲与义父义母身上。如今看来,白院使是心机深沉,善于体察宫中之意,又不择手段的人,他为了保全自己,很可能故意讨好上皇。”

谢家比林棠想象的要好得多。谢家的子女能学的,她和黛玉也全都能学,毫无藏私。太太和二婶子格外尊重她们,姊妹们也很好。白院使递帖子求见,太太并不问缘故,便专指出一处外书房给她们见人,还说往后在谢家,这里便随她们用。

“太医院不等到实在包不住火,必不敢让宫中知道,咱们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林棠起身。

“种牛痘到症状结束只需不到十日,咱们现在去找太太。”她叫上人,带着林黛玉就去找梁月安。

梁月安出身仕宦大族,自小饱读诗书,深明礼义,又随父母各地调动,身为长女,教导家中弟妹,见识并不居于内宅之中。

与谢云正成婚后,她上侍奉公婆丈夫,下抚育子女,无不做得尽善尽美。又因谢家家风,男子若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夫妻之间没有姬妾,她与谢云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常与谢云正商议家中之事,谢云正也不避讳把朝堂上的事告诉她,让她知晓情势变幻。

年近四十,梁月安逐渐察觉,那些在朝为官的大人们,有时候还不如她活得明白。但世俗不许女子出门抛头露面,女子要贤良淑德,温婉端庄,在家依靠父兄,出阁依靠丈夫儿子,若无男子支撑,便无法在世上立足。

反观男子,不拘出身来历,只要学得本事,文能科举入仕,武可上阵杀敌。妻子不贤,便能休妻再娶。男子不纳二色,能赢得交口称赞,但女子略有不甚,便于名节有亏。

圣人说,“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世上为男者其实不如女子多矣,可即便是宫中自小受各位大儒教导的公主,也不如一个草芥出身的男子能掌实权。丈夫不如妻子的也多了,但几乎没有女子能越过她的丈夫,真正成为一家之主。

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夫唱妇随,这些也都是圣人之言。

圣人们是认为女子非人,还是认为不论本人能为如何,女子就该比男子低上一等?

还是说……因为“圣人”们都是男子,所以才不顾彼此,说出这些前后矛盾的话?

想得越多,梁月安越觉得无力。

她从未把她思考过的这些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谢云正和她的四个子女。

梁月安知道,女子在世上想要过得好,夫家和丈夫的选择是重中之重。

正是因父母将她嫁到了谢家,她才不似有些女子——比如皇后娘娘——过得看似尊贵,实则内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或是如她认识的几个女子一样,被夫家公婆丈夫拿住一些似是而非的错处,几乎明目张胆的折磨。

所以她教导女儿们,不管在学里学了多少男子该学的道理,也要表现得温婉贤良,还从宫内请来嬷嬷们,让她们学后宫阴私,人心叵测,又早早给大女儿选定了自家堂侄做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