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2/3页)

她的身子如何自个心里有数,反而是容慈操心得比她还要多些,几位公主的课程进度不一,她学得最精深,便一手接过了绣莹、静彤二人课业上大部分的事情,只有最主要的由敏若经手,其余大部分只需敏若把控方向,由她操作完成,可以说接过了敏若大部分的工作量。

敏若对此欣然接受,又有些惊喜——看着小姑娘在自己身边一点点长大,如今已经有了能掌控大局的苗头,端方稳重进退得宜,实在令她骄傲万分。

恬雅确实聪明机敏,许多事情一点就透,敏若教起她来顺手得很,私下却不免花费更多心神思索究竟应该怎样引导她,日后才不会有遗憾之处。

所以论语这二十篇她讲得很细致、很慢,剔除了一部分她觉得思想上对恬雅无益的章节,精彩处加以感悟,循循诱导。

这日兰杜回来的时候公主们下午的课也散了,要去校场练习骑射——去年敏若终于从康熙那把公主们的校场磨了下来,储秀宫后的戏台连着漱芳斋一处地方圈着改做了校场,专供公主们学习骑射,反正时下宫里听戏还不是主流娱乐(主要是太皇太后并两代先后都不喜欢,宫内听戏之风自然无法盛行),推个戏台子也没人阻止遗憾。

兰杜进来的时候正赶上容慈她们离开,忙在门口见过了礼,容慈问道:“姑姑出去做什么了?一上午没见到姑姑。”

“奉娘娘的命,出宫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病笃,娘娘挂念非常,昨日公夫人入宫请安提及老夫人病情,娘娘问闻后寝食难安,今日便命奴才出宫探望。”这句话兰杜说得格外铿锵有力,是抑扬顿挫感情丰富,容慈闻言,礼貌地关心了舒舒觉罗氏的身体两句,才带着一串妹妹们离去。

兰杜进了内殿,窦春庭亦随她入内,给敏若请了平安脉,回道:“娘娘身强体健,皇嗣亦安健非常,请娘娘放心。”

敏若点点头,问道:“我额娘身子怎样了?昨儿个听法喀媳妇入宫说,额娘竟已有些糊涂了?”

“老夫人是年迈体衰、五脏俱弱,咳疾经久不愈,肺脉更伤。但……这以此等症候,看病势轻重并不足使老夫人神志不清,且今日微臣见老夫人目光有神,虽在病中气色虚弱,但精神尚足,言语谈话清晰。若说忽有神志混沌,或是未曾休息好、或是思虑深重的缘故。”窦春庭思忖半晌,答道。

总结一下就是舒舒觉罗氏虽然病得不轻,但还没到头脑糊涂的地步。

敏若心里有了底,点点头,又道:“我额娘的身子就多托你照看了,可惜我如今有了腹中这个,却连出宫探望一回都不成。”

“久病之人室有病气,娘娘千万不可以凤体、皇嗣安康为不顾。”窦春庭忙道:“老夫人慈爱宽和,必不会因娘娘未曾亲至而有郁结。”

他大概是当世夸舒舒觉罗氏慈爱宽和第一人了,平时那些拍舒舒觉罗氏的谄媚之辈都没有这么夸的。敏若一时失笑,轻声道:“我知道了。”

舒舒觉罗氏的身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维持着,不见痊愈,但病情一时半刻还没有恶化得很严重,窦春庭私下告诉敏若这是因为她心有挂念,所以还有一口气吊着。敏若知道她吊着的那口气是为了什么,算着清军打雅克萨的时间,心道这口气也不知能吊到多久去。

五月里宫中添了新丁,宜妃怀这一胎的时候一开始怀像不大好,卧床保胎好一阵子,当时康熙心里已怕不好了,结果生下来小阿哥虽然瘦些,先天也有些不足,却没有什么要命的病症,真叫康熙大松一口长气,正逢夏至之日,他欢欢喜喜地就去方泽祭地了。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不过他太过高兴,五月十四那日已久病的六阿哥胤祚再次高热不退,没几个时辰便口有呓语,小小的身子烧得滚烫,在他额娘怀里闭眼离去了。

这孩子生来身体就不好,病了许多年,这一病病得格外地久,德妃年前又那样着急地邀宠笼络康熙,宫中有明眼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准备,但这一天忽然到来,一条小生命地流逝还是叫人忍不住有些悲凉感慨。

敏若的情绪倒是如常,只是看安儿看得又紧了些。

宫里的孩子夭折的太多,安儿年岁还小,会遇到的危险就更多。原身前世安儿能平安长大,今生换成了她,她虽有把握,却也怕忽然有什么不在她预测之内的意外降临。

又或许是因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的缘故,她难免思虑得多了些,对安儿也更紧张。

因她有着身孕,赵嬷嬷、云嬷嬷她们极力阻拦,康熙也没准她去送六阿哥一程。

在那之后时隔半月再见德妃时,德妃似乎已经从丧子的悲恸中走出来了,一身素色更加清丽俏雅。听阿娜日形容过六阿哥去后德妃形容枯槁悲痛欲绝的样子,敏若竟然生出一些敬佩——无论是不是六阿哥病得久了,德妃心中早有准备的缘故,她能好端端地走出来,收拾好心情继续往前走,就足以说明她心性之坚。

或者说倔强吧。这些年她一直憋着一口气想再要一个小阿哥,早年是因为六阿哥体弱,想多有一份保障;后来是因为六阿哥的身子眼看要不行了,总得为自己与娘家再做打算。

可如今这股气憋着,又多了一分理由:她想再要一个小阿哥,有没有可能,她那小小年纪就闭了眼的六阿哥放不下她这个额娘,投胎回来再做她的孩子。

德妃这样的想法其实一点都不科学,但敏若听了迎夏回禀,却微有些动容感慨。

她从前碰到这样的想法,纵不会有置噱异言,但也不会有多感动。

可自有了安儿,她的心好像就柔软了一些,如今肚子里又多了一小块肉,两个与她血脉相牵的孩子绑住了她,成为了她的羁绊,更把她这个自诩冷清冷清的人焐得柔软了起来。

甭管转世投胎这事科不科学,总归都是德妃的一份念想。

比起德妃,经历过太多次丧子的康熙还算镇定,只因这孩子是活生生地与他相处了数年,他才感到有些悲伤。

经历得多了,如今宫里的孩子落了地,若看着就是立不住、养不活的样子的话,他便不会亲近。没有感情,伤心也是有限的。

没了一个孩子,计划打算还要照走。

六月里,康熙按照计划预期一样打算巡幸塞外,没带嫔妃,随行的只有太子与皇长子胤禔。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宫里的日子还要照过。

皇贵妃自在生死间走了半圈,似乎也想开不少,对四阿哥的功课没有往前那么督促严厉了,偶尔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她牵着四阿哥两个人慢慢地在御花园里闲逛,母慈子孝,尽享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