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第2/3页)

见敏若神情郑重起来,钟若便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又低声提醒道:“达尔罕王脉对这门婚事不大热衷——你知道,这几年皇上对瑞初的偏爱肉眼可见,虽然是一块大香饽饽,但皇上也时有惊世骇俗之言,几个小子的额吉都怕公主真被养成骄悍脾气,动戈要打杀额驸。

卓礼克图亲王那一脉更加活跃一些,因先帝静妃之事,这一脉这些年都不大有脸,你是知道的。尚了当今最为偏爱的公主,得七公主福泽润及,才有一举翻身之可能……这是当代亲王的原话。所以那一脉的子弟来得也格外多。”

她又将来的孩子的父母身份性情仔细与敏若说了一番,她在蒙古经营多年,说起科尔沁之事来也算得上是如数家珍。

敏若郑重道:“多谢大姐用心了。”

“有什么的。蒙古也说不上是不是个好地方,但你就这一儿一女,阿哥大了无论偏文偏武,都重心在自己的前程上,若是公主也远嫁了,你该多寂寞?”钟若语气目光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却有着她独特的温柔。

她轻声道:“紫禁城虽就在京师,但我觉着宫里只怕比草原更寂寞……我算是咱们姊妹几个里过得自在的那个了,我希望你也快活些,把果心的份一起快活出来。儿女绕膝,享尽天伦之乐。”

敏若忽然觉着喉咙里噎涩难忍,好像一块硬石头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地,半晌才发觉自己眼睛好像有些酸。

她看着钟若的目光,虽然依旧平静淡然,她却能看见其中的真诚。她想——原身把自己封闭得太早,钟若离得也太远。

所以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原身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如此真诚地盼望她能快活一生的姐姐。

这份情绪消散得很快,敏若低声道:“大姐……谢谢你。”

钟若忽然抬手摸了摸敏若的头,像摸小孩子一样,很轻、很温柔,轻轻地一下就收回手,敏若抬眼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面色还是毫无波澜的样子,好像忽然摸人家头的人不是她一样。

敏若想了想,轻声道:“绣莹是个很好的孩子,聪明、伶俐、善良,有时候爱娇了些,但心性很好,会体恤人、有同理心……”

“我知道,在慈宁宫里见过两回,三公主处事大方有度,属实不凡。”钟若脸上带上笑意,“我也见过荣妃娘娘几面,是宽和良善之人。你放心吧,我、乌尔衮都会好好待三公主,待你这小学生的。……其实她和你二姐少年时很像,行事果决有度,又有几分被娇宠长大的娇憨——我希望她那份娇憨能由乌尔衮呵护着,在她身上留存一辈子。”

敏若有些诧异,但又欢喜于她对绣莹的态度。

钟若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本性确实颇为冷淡,这么多年她鲜少见钟若的神情有什么明显的波动,更少见钟若明确地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喜欢。

钟若不是会说假话的人,既然她说喜欢绣莹,那就一定是真的。

这代表至少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绣莹获得后迎来的家人的真心呵护的可能性更高。

至于钟若所说的——无论前世今生,原主对两个姐姐少年期的记忆都不大清晰,哪怕敏若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之后可以神奇得好像看电影一样清晰地回放原身记忆中的任一片段,但对原身本就模糊的记忆,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原身与两个姐姐都年岁相差甚远,稍微记事的时候钟若与先后已经快要出嫁了,一个远嫁蒙古、一个深入禁宫,原身对两个姐姐在闺中最后的记忆,已经是二人待嫁时的了。

她自然也不知道,先后少年时究竟是什么样的。

故而听钟若这样说,敏若微微有些诧异——敏若见过的先后,目光精准料事如神,精于把控人心算计阳谋,可在钟若的口中,她的二妹妹,少年时是果敢又娇憨的,是如绣莹一般,被阿玛和额娘保护得很好的模样。

倒是……也怪不得。

若不是被真正爱护、呵护过,先后又怎会甘心情愿地拖着钮祜禄家一辈子,到死还在为钮祜禄家筹谋打算。

舒舒觉罗氏对先后,确实是无可挑剔。

与先后相比,原身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对娘家当然也没有那样重的责任感,所以最终被孤独、绝望与怨怼压得透不过气来,失去了接受新生的勇气。

这一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倒也不完全算,还是有人在意原主,只是在意得不多,原身又太需要爱了,一场小雨救不了久旱的灾田。

敏若脑袋里思绪乱飞,其实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脸上整理好表情,对钟若道:“绣莹是个很好的孩子,日后你们相处着就知道了。”

钟若轻轻点了点头。

再说瑞初之事。

太皇太后的用意明显,但敏若其实没太着急,现在只需要确定的一件事是康熙到底有没有转变立场,只要康熙的态度没有改变,此局好破。

冬月十八是瑞初的生辰,康熙因为日夜担忧太皇太后的身子而消瘦不少,因是瑞初的生辰,脸上才难得地挂上了笑模样,来永寿宫抱了抱女儿,将准备好的生辰礼物交给瑞初,并将新请来的平安符给瑞初挂在颈上。

他与敏若低声道:“最近你也日夜守在慈宁宫,劳累了,难得休息一日,多陪陪瑞初吧……今年的生辰这样简单地过,委屈咱们瑞初了。”

他抱着瑞初,有些歉疚地道:“等老祖宗的病好了,阿玛带你出宫去。老祖宗很信任白塔寺的老方丈,病愈了必会亲自去进香的,阿玛带着咱们瑞初去。”

“瑞初不委屈。”瑞初仰着头,清澈的眼睛望着康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不染世间的分毫污垢,永远平和干净,好像能给疲惫的旅人一处令人安心的休憩之所。

瑞初伸出小手摸了摸康熙的脸,眼中有些心疼,“阿玛累——歇歇。瑞初不过生辰,阿玛歇歇。”

康熙一下抱紧了女儿,半晌才道:“阿玛不累,阿玛是怕……阿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见不到额娘,也见不到汗阿玛,只有老祖宗能时常见到。她那时候还年轻,尝尝给阿玛做饽饽吃,苏麻姑姑教阿玛认字的时候,老祖宗就在一旁坐着,老祖宗似乎总是很慈和的模样,没对阿玛生过什么气,也从来支持阿玛的所有决定。

在阿玛的记忆里,只见到老祖宗掉过三次眼泪,一次是先帝驾崩时;一次是阿玛少时读书不用功,贪恋玩乐,老祖宗气急了,拿着拐杖来抽阿玛,一边哭一边骂,问阿玛可对得起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第三次是阿玛年轻时,太着急、读书读得太狠,累得吐血了,老祖宗哭着在阿玛床前,说阿玛若有万一,她怎对得起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