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二月里,一行人抵达绍兴,康熙要祭大禹陵、制祭书额、召见地方名绅……敏若就比较闲了,她到绍兴先扑到驻跸别院的床上睡了一大天,第二日醒来第一件事是叫被康熙留下听她差遣吩咐的富保去搞了一车绍兴好酒,好带回京去。

富保在康熙身边也做了二三年的御前侍卫,敏若的路数他基本熟悉了,何况又是一家姐弟,更无二话,听了吩咐就去办,直接寻的当地最有名气的酒家,拿着敏若给的银子办了一车酒回来。

旅行到外地,最大的乐趣不就是买特产吗?绍兴的杨梅也有名气,可惜如今还不是杨梅成熟的时候,富保只能给敏若带了些蜜饯杨梅回来,又按照敏若的吩咐搞了棵小茶树,养在盆里。

康熙见敏若摆出这样搞特产的架势,无奈道:“你又不是嗜酒之人,弄这么多酒回去有何用呢?”

“倒卖啊!太后、荣妃、宣嫔、郭络罗常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酒的,绍兴的黄酒天下闻名,我带回去,一人先送上一小坛,然后叫仙客来大举对外售卖,宣称是当世难得之佳品!我这银子不就上来了吗?——皇上您提醒到我了,虽说是这么多酒,可若卖起来就不算多了,我得斟酌着送,一人一坛子太多了,正好越窑青瓷出佳品,我叫富保去替我寻摸个十几个便宜小坛子,回来把酒一装,一坛匀十坛!”敏若越说越说激动。

康熙闻言,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无言,“……你还是自己去吧,你的眼光本就挑剔,富保又不会品鉴瓷器,他选的你再不喜欢。叫他跟着你,多带些侍卫随行,你带着瑞初和安儿出去逛逛。咱们在绍兴留不了多久,你有什么想买的趁早办。”

敏若虽然又宅又懒,但到了一处新鲜地方,出去逛逛也是挺有吸引力,当下欢欢喜喜地谢了恩,康熙叹道:“皇额娘老人家了,饮酒要适度。”

敏若于是指天发誓绝对不祸害太后,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外头一阵喧闹急促的声音,她推窗一看,只见兰杜、迎春、菱枝等人满脸急色地围着蹲在地上的安儿和瑞初打转,两个崽子也不知是从哪来,安儿弄得身上一块块泥巴,瑞初身上倒是干净的,就是脸蛋上也不知被哪个手欠的抹了两道黑黢黢的,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就在二人跟前的,赫然是一盆茶花,花倒是好端端地长在枝头上,叶子被薅得只剩零星几片,好不可怜,再远一点,一小棵茶树已经被薅秃了。

敏若看看那盆花,再看看二人蠕动着的小嘴巴,当下眼睛一翻险些厥过去,自己伸手按住自己的人中,“你们在做什么?!”

康熙被震得定在那里半晌——又惊又忍不住被女儿可爱的样子戳得心都化了。

主要是瑞初面无表情蹲在那里嚼东西,小小一团,好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虽然仍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但康熙带着十八重滤镜看自己姑娘,竟然从中看出几分无辜来。

白净净的小脸上带着两抹黑印也不狼狈,反而更无辜可爱了。

至于惊……安儿这些年在宫内可谓是案底满满、“劣迹斑斑”,做出什么淘气得令人头疼的事情都不会让康熙感到惊讶,可瑞初从小到大乖巧懂事安静可人(在他心里),怎么竟也被她哥哥拉下水了?

敏若深知小女儿切开黑的本性,看了眼在一边冲她讨好谄媚地傻乐的安儿,又看了眼清清冷冷好像十分无辜的瑞初,松开使劲抠着人中的大拇指,抬手按按眉心,吩咐:“把十阿哥和七公主带进来。”

“是。”兰芳干脆地应了一声,快步出去把两个小崽子提了回来。

敏若又探头看她的花和茶树,茶树倒是没什么,被揪秃了也无妨,她本就是打算带回京中去养在庭院里了,这一路折腾,能把树干活着带回去就好,上面的茶芽她本来也没做留下的打算——可那株茶花!她新得的名品!就这么被两个小崽子薅秃了!

看着那可怜的、光秃秃的枝干、孤零零地傲立云端的两朵花,敏若忍不住又伸手去抠自己的人中。

别活了,这两个孩子也不能要了,同归于尽吧。

康熙看她这模样,知道恐怕今天不能轻易过去,以前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是先看热闹、热闹看够了再打两句圆场的,敏若收拾安儿一般也不会收拾得太狠,轻易不动手,都是些捡豆子、翻地的体力劳动,他觉得不痛不痒便不会在意。

但今天瑞初竟然也混进了她哥哥的队伍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低声道:“朕叫人再寻两株茶花茶树来,你先莫气了,孩子们也不是有意的。”

他知道那盆茶花是富保寻来的名品、敏若的新心头好,想了想又低声道:“孩子还小,但也很有分寸了,你看玩得那么狼狈,也没冲那花伸手,只摘叶子,也、也算是乖巧的了。”

敏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努力替你闺女辩解的样子真是苍白又无力。

她凉凉看了两个崽一眼,吩咐他们身边的妈妈:“带下去洗干净了送上来。你们两个,商量商量怎么辩解吧,等会再说。”

安儿乖巧地、抿着小嘴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瑞初低下头,敏若这边出了屋子,没等乳母抱起她,康熙忙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淘气上了呢?”

瑞初仰头看他,无辜地道:“吃叶子,去火!”

康熙疑惑地皱眉,“去什么火?还吃茶花叶子?”

他见敏若去后头看那盆茶花了,忙道:“快跟着乳母下去洗干净,快快回来——等会看阿玛的眼色行事!”

瑞初也不知听没听懂,乖巧地跟在哥哥身后,闷头出去了。

敏若看到那茶花杆上光秃秃的叶子就觉着头疼,命人取了剪刀来,将花也剪了下来,修了些枝子,半开不开的几个花苞都揪了下来,灌上些薄肥,换到日头好的地方去。

茶花喜阳但不耐晒,如今还是二月里,南方的日头也没有太毒,好好晒两天也没问题。

等处理完这盆花,敏若看了眼被摘得光秃秃的茶树,又气又好笑——那两个崽子,把嘴都吃绿了,可真是没少嚼啊。

康熙等她将花处理完了回去,命人端了凉茶来,低声道:“孩子还小,循循善诱才是教导之法,等会你可别发大火气,再把孩子吓着了。”

“您可放心吧!您闺女轻易吓不着!”敏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康熙见她运气的样子,道:“瑞初心性纯稚良善,你动了怒,她岂会不害怕?”

这是亲爹眼里出傻白甜?

敏若一时无语,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蹦起的青筋,胡乱应付过去。

她倒是没生很大的气,活了这么多年磨出来的养性功夫,让她还不至于因为一盆花勃然大怒,气是气在这两个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东西都祸害、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若说往日的祸是安儿自己闯的,今天的事里绝对也有瑞初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