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第2/3页)

芽芽的伤势和脉象都极吓人,在场太医没一个敢保证无事,只能一个接着一个战战兢兢地表示会尽全力医治,安儿紧紧搂着洁芳又抓着屏风,站在那浑身哆嗦。

康熙看在眼中,又是心烦,到底也知道安儿将这女儿看得命根子一样,只得皱眉道:“老十,你坐下!”

富保在帐外回刺客已经全部抓捕回来,刺客可以交人审理,但围场中有皇室公主宗亲和端静公主长女遇刺这件事,却需要康熙亲自去处理。

——旁的事情都可以交出去,但震慑敲打蒙古王公,稳定局势这件事,只能康熙来办,换谁他都不会放心。

敏若行了一礼,面容端肃,脸白得仿佛一张纸似的,身形似也有些不稳,张口说话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坚定狠意,“皇上,妾唯有这一个孙女,安儿唯此一女,此刻弘晈生死未卜,妾请您,赏她一个公道吧!”

她哀哀跪伏下身,安儿亦忙随她行礼道:“请皇父,赏臣、臣妻和小女一个公道,若是、若是芽芽有个万一,儿子也不想活了!”

他含泪道:“儿子人到中年,唯这一双儿女啊,弘杳年幼,这些年唯芽芽懂事体贴,处处孝顺父母,若她有个万一,叫儿子和媳妇怎么承受得住啊!”

“混账话!”康熙怒斥道:“你可看看朕、看看你额娘?”

但见安儿满面痛色的模样,别的话到底没能出口,半晌,康熙泄气般地吐了口气,甩甩袖道:“滚起来!”

静彤仔细检查了卓琅的伤势,忽然走了过来,冲敏若、安儿与洁芳一礼,声音艰涩,“此次芽芽之灾,只怕是受我牵连——娘娘、十弟、弟妹,我对你们不住,我……若芽芽有个万一,要我一命,我绝无二话。”

康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静彤转身,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把匕首捧给康熙,“这是卓琅从刺客身上夺下的,这种匕首,小策凌敦多布当年曾铸造二十把,赏赐给最得他信任的二十位勇士,后来及经轮换,如今必勒格身边六名心腹都配有这样的匕首。”

匕首表面平平无奇,但刀柄侧面有一行怪异的文字,静彤指着道:“此乃一道秘咒,意为祝福勇士勇往直前、得大神通不遇敌手。——以卓琅的身手,若遇到的是寻常刺客,她不会受伤。派出如此大批的精锐进入围场,若仅仅是为了针对几个女孩,皇父您不觉得奇怪吗?”

只有算上她们的身份,刺客的行为才会合理起来。

康熙心知这次的事不可能是冲着瑞初来的——方才又有人进来回禀一次,确定那群刺客主要针对的确实是芽芽和卓琅,针对芽芽,是为了让弘恪无法娶敦亲王长女得到助力;针对卓琅,针对的是静彤的长女。

若今日静彤痛失爱女,弘恪又在婚事上大受打击,准噶尔部内的局面势必会变,若是今日一举得手,对必勒格来说,确实是一桩划算的生意。

瞬息之间,康熙心中已思索许多,面上面不改色,在静彤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便直接道:“朕知道你担心卓琅与侄女,但也不必如此多虑。”

他道:“你留下陪陪卓琅和你娘娘吧。”

言罢抬步便去,但御前之人已将那把匕首结果,卓琅没有反驳,垂首恭敬地恭送康熙,待御前的大队伍离去,她才看向敏若。

而后见敏若唇角噙着两分冷笑立在那里,安儿、洁芳与静彤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等气氛烘托够了,敏若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万分无奈、其实面无表情对静彤道:“此事与你有什么干系?小人算计,谁都挡不住。且看芽芽有没有事吧,那孩子福大命大,定会平平安安度过此劫的。”

说到最后,她话里隐隐带着泣音,内间正为芽芽处理伤势的众人不禁心中感慨万分。

静彤似是感动地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帐内寂静许久,敏若又带着泣声对瑞初道:“你和卓琅肩上伤得都重,再去叫太医仔细瞧瞧——”

瑞初轻轻点头,然后帐子里才有了一些交谈的声音。

芽芽身上最重的伤血止住了,但一碗救急的汤药灌下去了,人的情况却没有好转,反而更为奄奄一息——其实是瑞初趁乱塞入芽芽口中让她含化的那颗药开始起效了。

伤的是贵妃和安亲王夫妇的命根子,加上七公主四个人在外面虎视眈眈,里间的太医、医女们心里着急,脸上的汗珠都能串做链子了。

然而芽芽的情况却不是他们急就能有好转的。

安儿被请进里间交谈,静彤走到敏若身边,用很低的声音道:“无论皇上想不想瞒,在围场中出现刺客,其中稍微有一点隐情都瞒不住。”

也就是说,无论康熙是不是打算粉饰太平,她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芽芽遇刺的内情传出去。

此刻让人知道芽芽是受了被她、弘恪牵连的无妄之灾,事后要退婚才会更方便、对芽芽的声名也不会有所损害。

她并不知道敏若后续还有什么打算——敏若的习惯,与计划相关的人,一般知道的都只是与她们有关的片段,安儿洁芳是芽芽的家长,属于特例,她的事也从来不满瑞初,但此次计划,除了他们三个与兰杜兰芳之外,便在没有知道全程了。

单凭遇刺这点,退婚其实有些勉强,静彤知道敏若后续一定还有计划,但没有追根究底,只是打算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将尾结得尽善尽美。

敏若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静彤心里更有底了。

说实话,见到芽芽身上的血那一瞬间,静彤是有些恐慌的——她们今日亲眼看着孩子们走入围场,放她们入局,若是芽芽今日在围场内有个万一,她此生有愧安儿夫妇。

这不是谁操盘的问题,是道德底线的问题。

执掌准噶尔部多年,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说一不二,静彤只能不断地提高对自己的“道德水平”要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束缚住心里那头名为“欲望”的猛兽,让她永远牢牢记住,坐在那个位置,心中所思所念不能只有欲望,还要有子民。

时间长了,她整个人似乎都被分裂成两半,一半是玩弄权术、谋算敌人局面眼都不眨的狠厉,一半是心怀慈悲垂望苍生的圣人。

弄权时,她觉得自己是真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不愧是皇帝的女儿。她好像生来就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局面来掌控权力,但她又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不能忘了,她首先是一个人。

无论是准噶尔部的汗王,还是大清的公主,她首先都是一个人,和天下百姓一样的——人。

敏若用了许多年教她们何谓“仁和”,她不能活成一头“野兽”,那样如何对得起师长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