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第2/4页)

容慈抿唇半晌,点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她又请敏若上了轿,细致地叮嘱园中侍从与楚楚几句,瑞初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容慈点点头,目送她们的轿子远去,方才转身。

转身的一瞬间,她快速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微微湿热的眼角。

二月,科尔沁的天气算不上极冷,但还脱不下斗篷。

阿娜日的屋子里却烧着重重地龙、炭盆,直烘得室内温暖如春。

屋里似乎焚着香,带着一点草木和橘皮清新的滋味,敏若一下就分辨出这是她去年刚入冬时使人送来的香,专同炭火一起点,可惜熏得一室清新。

可惜这样清新的香,注定是盖不过浓厚的药味的。

敏若解了斗篷,缓步往里走,愈是往里,愈是重重的帐子,炭盆见得少了,但窗子都合得紧紧的。这不是个好现象,这说明阿娜日如今已经受不得半点风,也受不得炭气的冲撞了。

对得肺疾,黛澜是很有经验的,见此,不由提起心,跟着敏若脚步轻轻地往里走,终于走入寝间。阿娜日似乎睡着了,周遭仆从都安静小心,幸而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他们这一行人虽多,脚步声却不重。

然而阿娜日还是醒了。

就在敏若轻轻掀起床帐一角的时候,阿娜日睁开眼,初时有几分茫然,口中唤她贴身嬷嬷的名,而后见到敏若,又看到她身后的一群人。

阿娜日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用力睁大眼睛,很是惊讶,好半晌,她用力扬了扬唇,道:“你们怎么来了?”

敏若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脉,一面回答,“听说有人不听话,冬日里非要出去玩雪闹得病了,我赶来打算骂她两句。”

阿娜日白她,哼道:“我可没出去玩雪,你说哪个呢?”

敏若盯着她看了一会,笑了,“那是我错怪了,你快好起来,我摆酒向你赔罪。”

阿娜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又向她身后看去,看了一圈,半是嗔怪半认真地对安儿道:“你也不拦着你额娘她们。”

安儿好冤枉,他属实是有几分没皮没脸在身上的,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了,竟然委屈巴巴地道:“我哪劝得住我额娘啊宣娘娘。”

阿娜日听了,又笑,道:“倒也是。”

敏若他们来了后,阿娜日的身子还是那样不好不坏地拖着,只是敏若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同来的人都是对她的医术心里有数的,见此,心都愈发地沉了下去。

阿娜日这段日子嗜睡得很,又因为咳疾喘疾,总是睡不安稳,敏若她们来了也罢,但容慈可万万不敢让她们留在阿娜日屋里守着,连同楚楚与赶来的绣莹一起千劝万劝,让她们答应每日只在阿娜日醒来时过来探望。

这段日子这群人都住在阿娜日这座园子里,这园子是阿娜日回来后用自己的私房钱修的,距离容慈的公主府很近,一应屋室、园林布置,竟颇有些京中风韵。

又或许是修建的时候便已想到京中的友人们,所以园子里院落不少,哪怕所有人都留下,挤一挤也是有地方住的。

容慈这段日子已习惯了在这边留宿,何况如今敏若他们来了,她更不舍得离开。被敏若打发回去歇了一日后,她又搬回了这边,但因劝敏若她们的,她自己也要以身作则,所以不再连日守着阿娜日,倒是休息得气色好了一些。

只是阿娜日的身子持续不好,她夜里也难安寝。

这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容慈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披了斗篷出了屋子,沿着回廊溜达出去,结果刚推开门,便见门外的亭子里坐着个人,提着一盏灯,仰头怔怔望着天边。

容慈愣了一下,而后连忙上前,“老师,您怎么不带个人出来?”

她急忙命自己身边的人去取狐裘和暖手炉,而后仔细打量敏若周身,见她穿着斗篷,捧着汤婆子,才放下心,稍微松了口气,又近前为敏若紧了紧斗篷,轻声道:“虽说春日了,可这边的天气还是寒凉,您若要赏月,不妨回屋子里?”

敏若笑着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必忙活了,我不冷。也不想折腾他们,我也就是睡不着,想出来静静地坐一会。”

她笑容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平和,却叫容慈一下将腹中的千句万句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半蹲在敏若身边,低声道:“那也给您换个手炉,好不好?宣娘娘的身子还没好,您若也病了,可属实是难为我了。”

敏若无奈轻笑,到底没再拒绝。

她说的是实话,她今夜出来,并非为了赏月,也不是为了看星星,她只是睡不着,所以走出来,找了个地方,想要静静地坐一会。

而后抬起头,又发现天边的月亮好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夜已是二月半了。

距离他们来到科尔沁已有一段时日,阿娜日的身体并无好转不说,还隐隐有些不好的趋势。

到了如今这种情况,连日嗜睡,其实也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敏若以为自己是见惯了生死的,纵然伤心也应该有限,何况如今还没真到那一步呢。可真经历到了,她才发现所谓的铁石心肠都是假,只是情分没到而已。

今日她晨起去了阿娜日那边,等阿娜日起床后一起用了早膳。

——黛澜初来,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气候,犯了咳疾,她的旧疾早年调理得好,许多年未发作,这几年因年岁上来了,才逐渐有了些卷土重来的征兆,但好在控制有效,并不严重。

但敏若还是放心不下,仔细诊过脉、分析过病情后,叫随行的大夫开了药方,并指派书芳看管黛澜,让她足不出户,闭门养病。

因而这几日,只有她这个无事人常去陪阿娜日用早膳。

本地的饮食与清淡是不大沾边的,高油脂热量能令他们克服严寒与恶劣的生存环境,但这显然不适合病人修养。

阿娜日跟敏若混了几十年,饮食习惯多少也有些改变,回来之后竟有些不习惯家乡菜色,到底又寻了个厨子来单独做饭。

如今倒是正合宜了。早膳吃得很清淡,但也不完全是清粥小菜,能够补充足够得营养,膳后用消食茶,是敏若习惯的口味,阿娜日喝不得了,眼巴巴地看着,自认已经足够可怜,也没能看得敏若心软与她喝一口。

于是纷纷磨牙,控诉敏若“狠心”。

敏若淡淡扬眉,道:“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不知我吗?”

阿娜日顿了一顿,竟然笑了。

本来是在玩笑的,然这会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罢竟颇郑重地看向了敏若,认真地道:“我自然是知道你的。玩世不恭,疏恣潇洒都是你,但同样,和煦善良、温柔可亲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