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开口
你是谁？
杰森……是在问她是谁吗？
被攥住要害的少女张了张唇, 却感受到那手掌收得更紧。
泪水突然跌出了眼眶。
她等了这 么 久的哥哥啊，在问，她是谁。
青年抿起唇, 死死皱着眉。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遇到过无数次所 谓的“妹妹”。
如 果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底层流浪儿，根本不会有这 么 多人关注他。但自从他展露头角, 摧毁了港口的那几个势力、又被哥谭首富布鲁斯．韦恩收养后，那些停在他身上的打量与窥探便蜂拥而至。
他每天都过得很累很累。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连轴转，还有精神上的无所 适从与疲倦。
在他那之后第一次见到“妹妹”时, 女孩巧笑嫣然，面容如 娇花一般漂亮, 还会甜甜地喊他哥哥, 告诉他自己这 么 多年来有多委屈, 受了多少多少的苦。
他就静静地听着她说完。当 她说到那些苦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 他的娜娜，如 果真的是失踪, 真的还活在世上，是不是会经受更加难以接受的遭遇。
等到女孩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难得走神的思绪拉回来，然后把这 个所谓的妹妹——他等待了这 么 多年来唯一的消息——送进监狱。
女孩哭着质问他，他为什么 这 么 绝情，连自己的妹妹也能怀疑到这种程度。他回答说：“你不是她。”
也不配、更没有资格和她相提并论。
她们给他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每一次当自称是妹妹的人来见他的时候, 他都抱有希望，然后在她们开口——甚至有时候在见到她们的第一眼时, 那希望就迅速被摧毁了。
他的妹妹是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小可怜，而她们在故作聪明地喊他“哥哥”的时候，就已经露馅了。
那些妄想通过打造一个假的尤娜．韦恩来控制他的势力和人, 都被他用尽其残忍的手 段折磨了一遍。他的脾气和性格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极端。
蝙蝠侠很担心他，但他却根本不愿意听蝙蝠侠的说教，更不愿意受他的管控。
几乎崩溃的心理状态，让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言语。
这 种状态一直到他被小丑杀死在仓库里，又硬生生 自己从棺材中逃了出来。
他差点被活活闷死在里面。为了出来，他双手 指尖都磨得血肉模糊。
而他刚恢复意识没多久，让他心情无比烦躁的这 种“认亲”却又来了。
黑发姑娘让他感觉很熟悉。
可就是这份熟悉，让他完全不敢像面对前几个冒牌货的时候，为了引出她们背后是谁，装作一个被完全骗过去的好哥哥似地去对她。
她在见到他之后也没有开口说话，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无比相像，除了坐在轮椅上之外 ，其他简直都是完美的。
他怕这 个也是假的，也是冒牌货。
所 以他就先一步行动了。
可他并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反抗，更没有藏在身后的刀子，也没有埋伏在周围的杀手 。
只有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了他的手 背上，比那个仓库熊熊燃烧的火焰还要灼热。
锥心之痛骤然在杰森心里蔓延开来。
那双他梦见过无数次的蓝眼睛被泪水浸染，变得越发模糊不清。女孩脸上没有什么 多余的表情，甚至像是空茫一片，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可他根本没用力——
就连碰她的那只手，也是下意识用的染上血污最少的，他不怎么惯用的左手。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近乎慌忙地将手 移开了。
女孩的脖颈处出现了一圈极为刺目可怖的痕迹。她的皮肤真的非常娇嫩，仅仅是粗糙的、戴着手 套的掌心都能在上面留下红痕，而更引人注目的不是红痕，是那极长的、仿佛连成了一个圈的伤疤。
那红痕和这 伤疤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受过伤的人就能看出来，如 果这 伤受得再险一点，面前这 条生命，可能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世界上了。
……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尤娜的脖子上有这 样一道伤疤的。
而她在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哭泣。
这 个反应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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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尖锐而难以分辨的情绪直冲天灵盖，像是一下子把他死而复生 、浑浑噩噩的脑袋给撞了清醒。
尤娜、尤娜。
他几乎颤抖地开口询问：“尤娜……是你吗？”
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太蠢。
他刚刚的举动更是堵住了所 有想说的话。
青年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和因为自己身上的脏物而染了血的面颊，有些慌乱地用干净的手 背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和血迹。
然而他越抹越脏，最后他停住了动作，只感到自己的喉咙仿佛都要烧灼了起来，大脑更是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需要去冷静一下。
就现在。
一切来的过于突然，这 些天发生的事情又太多，杰森甚至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甚至暂时忘记了小丑的、蝙蝠侠的事情，也暂时忘记了自己要出现的本来目的。
他匆忙转身想要离去，身后的姑娘却猛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黑发的女孩儿还坐着轮椅，再见到他似乎想走的那一瞬间，拉住他的强大的作用力，让她的整个身体前倾，脱离了轮椅，差点跪在地面上。
她带起了一阵极轻的风，直直倒了下去。
原本在围观的提姆瞳孔微缩，肌肉已经绷紧；远在大都会一直关注这 一幕的男人则直接站了起来。
或者说，如 果不是他发现了杰森的身份，早在对方的手 停在女孩脖颈上、只差一点便能取她性命时，他就已经出现了。
他们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
反应能力极强的杰森瞬间做出了应对，他几乎在那一刻便转身将女孩轻轻地带到了自己怀里，并托住她，防止她滑落下去。
还没等他再做何别的想法，他便听到极低极低，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的哭腔，少女的甜美和老妪的嘶哑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哥哥。”
“……哥哥，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了？”
杰森一下子顿住了。
湿润的泪水滴落在了他的衣服上，他环抱着已经长开了的少女，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她失去了一条腿之后的不平衡——
也清楚地听到了她所说的那句话。
他像是再一次重新打量这个姑娘。
她的手 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像是怕他下一刻就又会永远离开，就像她回来时，发现他已经死去。
她本应该有着快乐幸福的生 活，本应该被很多人宠着爱着，本应该被他从小护到大，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朵险些被折断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