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考试持续了一天, 晚上考完后,钱扬宣布了今天晚自习继续的噩耗。

班上哀嚎声一片,钱扬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嚎什么嚎?不看看还有多少天就高考了, 高考之前, 你们哪怕一个小时都不能懈怠!今年就算是过年, 也得给我把卷子带着过。”

教室后面已经挂起了备战高考的板报,底下议论了两声, 渐渐不说话了。

景文悄悄瞥了眼旁边, 看见宁栩在转笔。

他转笔时有个小习惯, 不是用食指和中指,而是夹在中指跟无名指之间, 笔身抵在指节上, 随着巧劲儿两头一起转。这种方式,比前者要难以掌控得多。

景文不由自主地跟着学了一下。

笔啪嗒掉在桌子上,失败了。

他自哂地想, 这么明显的转笔方式,当时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哦,是了。在今天之前, 他从来没有偷看过宁栩的动向, 也根本不知道他喜欢转笔。

正当他皱眉思索的时候, 宁栩往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放学一起走。”

轻飘飘一句话,如同一块小石子, 凌空投进了景文的心湖里, 哗啦啦荡起一片水波。

他手上的笔一下子戳在纸上。

宁栩这是, 在找他和好?

景文的嘴角抬了抬, 又赶忙压了下去, 故作镇定地咳嗽了几声。

……如果他主动和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虽然现在面对面还是有点尴尬,但也能稍微克服一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和好”?宁栩该不会发现他就是爆炸车厘子了吧?

他的心又噌地悬了起来,登时感到七上八下、坐立难安。要是被他知道的话,那岂不是尴尬到天际了!

这么想着,他彻底忘记了自己单方面冷战这件事。

宁栩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低头写作业。

三节自习课下来,景文愣是一个字都没写,盯着本子走神了几个小时,不停地揣测宁栩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放学后,两人一起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宁栩在手机上打了个车,抬头说道:“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建议。”

景文心想,来了来了!

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垂落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什么事,你说。”他的嗓音十分紧绷。

宁栩面色如常地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感冒了,考完试后在抽屉里发现了一袋药。”

景文一愣,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宁栩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启齿:“李裘说可能是,是暗恋我的女生送的,但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能白要人家的药。我担心以后她还会悄悄送东西,所以想问一下你的看法,唔,齐浩洋说你有过婉拒别人的经验。”

说来也很神奇,他只遇到过当面表白的,鲜少有这种暗恋他偷偷送东西的。他怕处理不好会伤了这个女生的心,所以只能询问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了。

景文的脸色隐隐发青,只是周围太黑,看上去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

他冷冷地说:“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宁栩不太好意思,看向别处“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不白抄作业,晚上请你吃甜品。”

张丽莉说过景文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城南那家的。

景文猛地看向他,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了。

“?”

宁栩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他本来想叫住景文,奈何这家伙走得飞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宁栩只得带着满腹疑惑独自等车,上车后想了想,还是让师傅先去了甜品屋,买了份青提奶油千层。

回到家后,艾珂笑着问:“怎么想起来吃蛋糕了,这家不是离你们学校挺远的吗,不过他家的奶油是真好吃。”

宁栩随便找了个理由,切下一半给她,剩下的一半用长锯齿刀分成几等份,装在大托盘里端上了楼。

他径直来到了天台,果不其然,花架对面烟雾缭绕。

夏季末的天空深黑里透着蓝,星辰细碎地点缀着苍穹,温柔的月光洒了一地,如同镀银般落在木架上、花瓣上。龙沙宝石开了一半,重瓣粉白的花朵零零星星地藏在绿油油的叶堆里,含羞带怯地探出小脑袋。

宁栩屈起指节敲了敲花架,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唯一的火光灭了下去。

“干嘛?”景文的声音略带沙哑,语气也闷闷的。

宁栩拨开垂下来的花条,把手里的托盘递了过去,花条上细嫩的刺刮得他皮肤痒痒的。

“别不开心了,请你吃蛋糕。”他说。

景文沉默了,一缕甜蜜奶香的芬芳飘了过来,混合着浅淡的月季花香,冲散了他身上的薄荷烟草味。

——是青提奶油千层。

——还是他常买的那一家。

景文的心忽然就落了下去,他不知道宁栩算不算在哄他——或许,说哄不太合适,大概是觉得他心情不好,特地买了这个来安慰他。

不过他能猜得到,像宁栩这么冷淡矜傲的人,估计从来不屑于这样去“哄”一个人。

也许,他是第一个。

尽管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景文还是能感受到他缓慢的靠近。

避开了月季藤蔓上密密麻麻的尖刺,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温暖柔软的奶油香气。

景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

妈的,他在逃避什么。

这他妈是他兄弟啊!

是了,他渐渐地已经拿宁栩当好兄弟了,嗯……也可以说是最好的兄弟,很显然宁栩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不会绕远路专门买块蛋糕给他送上来。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如生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他一个人默默消化就好了,不该让这些影响到宁栩。

景文用力闭了闭双眼,在心里反复催眠了自己三遍:我们是好兄弟,我们是好兄弟,我们是好兄弟!

然后他睁开眼睛,接过了宁栩手上的餐盘。

“谢了,兄弟。”他的声音轻快了不少,尤其最后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番,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宁栩安静了一会儿,笑了出来:“这么快就好了?”

果然跟张丽莉说得一样,情绪不太稳定,叛逆期的罪魁祸首。

景文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蛋糕:“好的不能再好了,蛋糕很好吃,改天我回请你一顿。”

宁栩抱起手臂道:“既然你好了,那是不是应该解决我的问题了?”

景文被奶油呛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感冒药的事。

本来给他买药这种事,大大方方承认也没什么。但宁栩今晚那番话,好像认死了只有暗恋他的人才会给他买药,这就让景文有点难以开口了。

他好不容易才清空了脑袋,把“我们是好兄弟”这六个字吸烟刻肺,现下可不能让他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