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乐章I(第2/3页)

饭后森川光送走了夏承司,就和裕太一起坐车去了裴诗和裴曲家。

“等等先别开,停停停,我看到诗诗了!”裕太按下车窗,“森川少爷,诗诗在那里!”

司机请示森川光后,把车停下来。

“她在打印东西?”森川光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打印机轰轰声,朝着前方问道。

“对。”

裕太将视线投向小店铺中的女子身上:她留着披肩长发,头发比一般人的黑一些,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有着成片的光泽。宽松的衣服并没有遮掩她过于纤瘦的身材,黑色的套裙勾勒出她细腰的线条,衬衫领口却是有些男孩子气的立体折叠式。她低头取出厚厚的打印纸,将一边头发别在耳后,鬓角和发际线周围有一圈不同于后面长发的绒绒碎发,在灯光中立起来,像是孩子的头发一样勾勒出可爱的晕圈。因为有着好看而瘦削的脸型,她低头的样子十分优雅,可是,眼睛却像是深潭的水,沉寂冰冷,无论是伤害还是讨好都无法引起一丝波纹。

“诗诗!”

听见不远处裕太的声音,裴诗回过头去,也看见了摇下窗子露出脸的森川光。她匆匆付钱给老板,把手中一叠打印好的纸抱过去,弯下腰看着他们:“组长,裕太,你们来了。”

裕太指了指她手里的纸说道:“你在打印什么啊?这么多。”

“空白五线谱。这样比较便宜,买本子太贵了。”她摇了摇那叠纸,“这都是我DIY的,我把行距压缩得很小,而且旁边还留下了修改批注的地方。组长,以后等我写好了曲子,精挑细选最好的演奏给你听,你可要参考参考。”

“荣幸之至。”森川光微微一笑,“上车吧。”

“我走过去都比你们快,在家里等你们。”

等森川光被裕太搀扶上楼,裴诗果然已经到家了,而且脖子和锁骨间还夹着小提琴。裴曲正在弹钢琴与她调音,她左手旋转着提琴的微调器,右手拿着弓在两根弦上拉动,也没对话,就朝着裴曲使了个眼色,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开始演奏曲子。

这是一首华丽细致的音乐,带有1700年后晚期巴洛克的风格。西洋艺术音乐中之所以会流行当初这种音乐,是因为那个时代贵族执政,喜欢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建筑,宫廷乐师们为了迎合他们的喜好而创作出同类别炫耀权贵与金钱的音乐,所以,“巴洛克”一词也逐步应用到了音乐当中。在亚洲地区,音乐家们都会演奏大量巴洛克音乐,但大部分作曲家都会想,那个时代都已经过去了,那个时代的音乐家都留下了那么多动听的曲子,我们还做什么尝试呢。因此敢挑战巴洛克音乐创作的音乐家没有几个。

可是,裴诗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自我中心。一旦她想尝试什么,即便别人有再辉煌的成就,也无法影响她的行动。她大胆地把巴洛克的华丽与现代音乐的轻盈糅合在一起,加入了大量在古典音乐时期少见的三附点音符,令曲子更有了一种高贵慵懒的韵味。仅靠倾听,都像有无数钻石在耳边碰撞,像能看见纯白波斯猫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傲慢地散步。在她停顿的时候,裴曲演奏出了快速却均匀的音节,与之前附点音符的懒散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她再次主奏时,有了一种全力奔向□的畅快。最终,她用一个特加强音,结束了整段激烈的演奏。

森川光和裕太一起给予了肯定的掌声。她开心地露出了微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演奏了一首较慢的抒情曲。再次给过她掌声后,裕太看了看她的手指,讶然说:“诗诗,你的手指都变成黑色了……”

裴诗看看自己的左手:“哦,这不是黑色,就是揉弦久了有点凹陷,没关系。”

“她回来以后一直在拉这首曲子,晚饭都没吃拉了五个小时,一点没休息,能不黑么。”裴曲指了指厨房里凉掉的菜,“姐你的手才好,还是别乱来啊。”

“我马上要跟夏承司去英国开会,这几天当然得抓紧时间练练了。”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对森川光说,“组长,你觉得这两首曲子如何?”

森川光怔了怔,说:“挺好的。”

“啊?就这样吗……没有一点意见?例如哪里拉得不好。我现在可是非常谦虚的,不会允许任何错误发生。”

森川光一时答不上话来。要说技术性错误、演奏性缺陷、力度问题、重音问题……她几乎是没有。最起码只会弹钢琴的他来说,他完全听不出哪里有毛病。她创作的这两首曲子可以说非常纯熟充满技巧,尤其是第一首,很有她的个人特色,到第一首结束,他都觉得状态很好。可是到了第二首,他听完居然有些走神。不是说不好,而是太普通。挑不出一点缺点,也找不出优点,导致他再回想第一首曲子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组长?”

“我在想呢。”他连忙应答,又想起刚才裕太说她的指尖都练发黑了,只能笑着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如果是这样的水准,对付夏娜绰绰有余。”

“可是这样还不够吧,我会多写一点曲子,然后再慢慢选。”

其实他没有撒谎。她睡梦中写的曲子都能完败夏娜。因为夏娜在古典乐创作方面几乎毫无造诣,她只擅长演奏和写类似流行乐的抒情曲。现在会煽情却毫无艺术细胞的音乐家太多,夏娜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有闪亮的家境、经常上媒体的父亲兄长、音乐世家的公子哥未婚夫,她不可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裴诗无疑是个天才艺术家,但她似乎缺少的,刚好是艺术家最不能少的部分。这是在他看来非常泛滥,却连夏娜都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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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黑色轿车朝着国际机场的方向驶去。

高架两旁是闪闪发亮的高楼,均由墨绿玻璃拼接而成的方形建筑。它们像装上了一面面墨绿的、宝蓝的镜子,又像是微波荡漾的海底宫殿,在彼此的身上射映出清晰的倒影。

在这样烈日炎炎的时刻,那辆车下了高架,停在路边,一个穿着套装的女子从上面走下来,一路小跑去十万八千里外的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又一路小跑回来,把粉色的矿泉水瓶递给身边的上司。但没想到夏承司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就把它扔到后座去了。

看见这一幕,裴诗差一点含血喷在他的脸上--从出发到现在,他已经让她下车给自己买软饮五次,第一次是以“不喝碳酸饮料”为由扔了她买的雪碧,第二次是因为不喝带甜味的矿泉水为由拒绝了她的农夫山泉,第三次以他只喝某进口牌子的矿泉水为由拒绝了又一种矿泉水,第四次是她没在那家超市找到他要的矿泉水,第五次终于买到了,他却只喝一口。之后面对她充满杀气的目光,他还用那种“看我做什么,有病?”的眼神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靠在座椅靠背上看手机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