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谢尘被徐威和李滨两人架着进了医馆。

医馆里的小学徒看见一身血的几人, 吓得白着脸往后堂喊师傅。

坐堂的老大夫很快出来了,看着谢尘肩上那精钢的箭头,脸色十分难看。

“先赶紧把病人送到内堂的榻上去。”

待谢尘被扶到榻上, 老大夫细细瞧着他的伤口,皱起眉。

“这贯穿伤肩膀里面的肉估计都烂了,得尽快把箭□□上药才行,你们两个过来把他扶起来, 按住了!”

徐威和李滨赶紧将已经昏迷的谢尘扶起来, 一前一后的按住了。

老大夫又找了一把剪子过来, 递给白歌道:“你去把他的衣裳剪开, 小心些别碰到了箭杆。”

白歌看着那把剪刀, 犹豫一瞬还是接了过来。

走到谢尘身边,沿着那片沁成血色的竹叶剪开,里面的中衣也早就被血染成暗红色。

她手微微抖着,将布料一层层剪开, 直到那皮肉紧包着箭杆处的伤口狰狞着露了出来。

“行了,你往回退点。”

老大夫说着拿着剪子,将那只箭矢的尾羽部分剪掉, 然后拿一张用热水烫过的帕子保住那个精钢箭头,一边道:“按住了!”

徐威和李滨紧张的点头。

那老大夫说罢, 手上用力, 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只箭的箭杆拔了出来。

“哼!”

剧痛令昏迷中的谢尘短暂的清醒过来。

鲜血顺着那处伤口不断涌出来,那老大夫也是经验老道, 早就准备好了棉纱和药粉, 迅速的进行止血。

老大夫一边包扎一边叮嘱道:“他这伤虽然不在要害处, 但这箭头歹毒的很, 伤口里面不好长合, 还是要好好将养一番才行。”

好不容易包扎好肩上的伤,老大夫又将谢尘手上的一直包裹住的布条打开。

一见那伤口,他便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这伤口看切口处应该是利刃所伤,怎么会这么深?”

这话听在白歌的耳朵里,让她脑海中不由的浮现起刚刚那一幕。

他将架在自己头顶的刀,用手死死握住,那血顺着流到自己脖颈处,现在已经干在皮肤表面。

好不容易忙活着将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医馆外又有马蹄声响起,是太医到了。

老大夫看着身穿官服的人进来,霎时一惊,接着听闻是宫里的太医,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太医来了好几位,小小的医馆内堂,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白歌等人便给太医们让出位置来。

正在这时,一个女声从门口传了进来。

“白歌!”

白歌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怔,接着便赶紧回过头,惊道:“母亲!”

只见一身湖蓝衣裙的宁氏正急步往这边走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高大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她走的快了些,险些被门槛绊住,身边男人连声道:“小心。”

白歌连忙走过去,看着宁氏道:“母亲可还好,你失踪时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宁氏拉起她的手,细细的上下打量着她。

不过一年的光景,这孩子脸上的稚气却已经脱的干净。

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可眉眼间却多了些许柔软和哀婉。

想起这孩子受过的苦,宁氏不由红了眼眶。

白歌看着她这般情态忙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宁氏强行将情绪压了回去,摇头道:“没什么。”

她指了指身边的中年男子,道:“这是左都御史季大人,也是救我性命的恩人。”

白歌早就猜到这男子的身份,行礼道:“见过季大人。”

季仲春赶紧道:“戚姑娘不必多礼,今日是你生辰,本来是要与你母亲一起去东临阁给你庆贺的,却不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白歌看了一眼内堂中太医们团团围住一处,轻声道:“出来半路遇到了刺客,谢大人受了伤。”

宁氏的眉尾轻挑了一下,没有说话。

季仲春却担忧的关心道:“可是伤的不轻?”

白歌点点头。

这时,太医们也诊的差不多了,结论便是谢大人伤口很深,又失血过多,如今不宜移动,最好能在医馆里养几日,待伤口长合些了,再回府上调理。

接着又是开方煎药,好半天,人才都散开。

季仲春看着谢尘面无血色,紧闭双眸的样子,忍不住道:“我记得妄之他身手也算不错,怎么竟伤的这样重?”

李滨站在一旁捂着刚被大夫包扎好的手臂,一脸愧色的道:“是我等疏忽大意了。”

一边的白歌手指攥了下袖子。

宁氏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多少明了了些,对她道:“你跟我出来。”

白歌跟着宁氏顺着内堂的后门,一路来到院子里,宁氏才停下脚步。

看着对面明显瘦了很多的女儿,宁氏问道:“昨日谢尘来见过我。”

白歌早就知道,也没有惊讶,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手指忍不住更攥紧了袖子。

母亲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母亲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很失望?

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旁的女孩子可能早就一根白绫自证清白了,她却还不知羞耻的活着。

白歌的眼睛热热的,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忽然,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宁氏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像她还是八岁那时因为乳娘离开而哭闹不休的孩子。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却又充满力量。

白歌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顺在脸颊划下来,将宁氏肩头的衣服浸湿。

刚刚目睹一场血腥搏杀的惊恐,这一年所受的委屈,心中的挣扎,对戚三爷和苏姨娘的怨恨,似乎在这一刻冲了出来,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水。

让她哭的停不下来。

宁氏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

许久后,白歌略微平静了些,才不好意思直起身体。

宁氏从袖子里抽出条帕子,一边帮她拭泪,一边轻声道:“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些心有贪欲利用你的人,你无须因旁人的错误而自责,更不需要去因为这些惩罚自己。”

白歌有些窘迫的一边用袖子蹭着自己的脸,一边胡乱点点头。

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跟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能趴在母亲肩上哭那么久。

明明这些年母女两个算不上多亲近的。

宁氏收回手,看着她收拾好了心情,才又开口。

“昨天谢尘过来与我说,想要求娶你为妻。”

她顿了一下,盯着白歌的神情,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白歌垂着眸子,半晌道:“我不知道。”

“母亲,我本以为我是恨极了他的,可刚刚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那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