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皇城内, 沈贵妃的翊坤宫中,一身藕紫色长裙的女子正与沈贵妃相对而坐,一边考校着三皇子的课业, 一边闲聊。

待三皇子支支吾吾的总算把今日太傅教的内容说了个大概,一脸庆幸之色的离去后,沈贵妃这才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抱怨道:“时雨你说这孩子, 从前贪玩也就算了, 如今读书了也这么不上心, 可要把我愁死了。”

藕紫色长裙的女子容貌清丽, 轻笑着安慰一声, “表姐你这担忧的也太早了些,三皇子才六岁,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沈贵妃瞥她一眼,叹了口气:“不提这混小子, 你今儿怎么进宫了,往常叫你来你都不来,我在这宫里可是憋闷的很。”

这藕紫色长裙的清丽女子, 正是阁臣宋昌的女儿,宋时雨。

她的母亲正是沈贵妃的母亲的妹妹, 两人自小关系便极为亲近, 因此沈贵妃也了解宋时雨的性子,若不是有事情找自己, 她才不会特意跑来宫里。

宋时雨抿着唇, 看了沈贵妃身旁的下人一眼, 没说话。

沈贵妃顿时会意, 将身边几个宫女屏退出去。

“说吧, 找我什么事?”

宋时雨这才开口道:“表姐,我听说前几日吏部尚书谢大人遇刺了,他伤势如何,表姐你知道吗?”

沈贵妃眉梢微挑,纤纤玉手伸向茶盏。

“昨儿晚上皇上还和本宫聊起了这事儿,太监传讯回来说是受了些伤,但性命无忧,那就是没什么大碍,估计再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恢复了,说起来,皇上还因为这事儿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嗯。”

宋时雨点点头,面上却什么神色,谢尘没生命危险,这事她早就知道了,今儿过来也不是专程就为问这一句的。

犹豫了一瞬,她才又开口:“我听父亲说戚家已被皇上下旨抄家了,那戚白玉——”

沈贵妃刚端起桌上的茶盏想啜上一口,听她开的话头,便有些来气的将茶盏掼在几上。

“我便知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呢,那谢尘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守那么多年?”

宋时雨看自家表姐动了气,也没顶嘴,只是任她数落着。

沈贵妃又骂了两句,见表妹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便知道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怕是也没半分能进到人家耳朵里的,不由又叹了口气。

“戚家算是彻底倒了,如今只等着三司最后盖棺定论,陛下下诏了,前些日子陛下也替谢尘下了休书到戚家,这事你父亲应该是知晓的,他没与你说吗?”

宋时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贵妃又苦口婆心的接着劝道:“那谢尘你还是别惦记了,他是不可能娶你的,我早试探过他,他对我是避之不及,你与我又有姻亲关系,他那般精明的人物,怎么会再淌这趟浑水。”

宋时雨明白沈贵妃指的是储位之争,可她这么多年未嫁人,等的就是那个人,好不容易现在有了机会,怎么能放弃?

她忽然跪倒在地上,握住了沈贵妃的手,轻声道:“表姐,你帮帮我,我只想要他。”

沈贵妃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站起来便骂道。

“你怎么就说不听呢,那谢尘是个什么人,你就是再不清楚,可看那戚白玉的下场也该明白,那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你跟他能有什么好,更别提他和咱们就不是一路的!”

“那就把他变成一路人!”

宋时雨跪在地上声音平静的看着沈贵妃道。

沈贵妃正在气头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时雨也不跪了,站起来与沈贵妃平视着。

“皇上既然能替谢尘休妻,自然也能为他赐婚,我知道表姐和沈太傅一直都想让谢尘为三皇子保驾护航,如果皇上真的能为我和谢尘赐婚,那谢尘只能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这一番话令沈贵妃有些愣住,她看着眼前的表妹,脑中不断思索着这段话的含义。

忽然她皱眉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宋时雨想到自己前一天跪在父亲面前时,父亲无奈心痛的模样,低垂着头道:“父亲是这样说的。”

沈贵妃长出一口气,开始在室内来回踱步。

谢尘她是早就想拉拢的,之前是因他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想为三皇子拉个助力,如今更是入了阁,眼看至少要执掌朝政几十年,当今皇帝虽然年纪还不算大,但身体一直算不上十分康健,皇子又都还年幼,这么看来,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登基,谢尘都至少是一个辅政大臣。

看谢尘之前的态度,应该是不想站队的。

可如果她真能说动皇上给谢尘和宋时雨赐婚,那谢尘就算是被动的绑在了三皇子的这条船上,以他那样聪明的人,自然想得通怎么做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只是,皇上能答应吗?

权臣和外戚勾结,向来是大忌,这事还需找祖父好好谋算一番才行。

思及此,沈贵妃沉下心来,对着宋时雨道:“你先回去,这件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宋时雨一颗心被悬在半空,却也没办法,只能是与沈贵妃告了别。

刚出了皇宫,天上便下起了小雨,马车朝着宋府的方向前行,宋时雨坐在车上,闭着眼想着心事。

忽然,马车一顿停了下来,宋时雨跟着身形微微晃动一下,她蹙了下眉,一旁丫鬟见状,连忙质问出声。

“前面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停了!”

车夫解释了两句,宋时雨也没理会,只随手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却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缘分,撩开帘子的刹那,她便见到了对面马车车檐垂落下的“谢”字。

宋时雨的心扑通一跳,连忙细细的看了过去。

许是赶得巧了,对面的马车帘子也被撩开。

只是马车里,坐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发丝被风轻轻吹拂,正向外张望着。

宋时雨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知道那个女子应该是谢家的某位女眷。

她重新撂下了帘子,却未发现,就在她将帘子落下时,对面的马车上男人修长的手指将女子的发丝轻轻拢在耳后,带着些许宠溺笑意的清沉嗓音传出:“先别看了,下雨风凉,小心吹了头疼,晚些我派李滨传个信去他们府上就是。”

这声音传入耳中,宋时雨惊得紧握着手中的刚刚撂下的帘子。

那女子清甜的声音此时也传了出来,还带着些许江南地方的温软:“那也好,省的让人担心。”

宋时雨在马车中僵硬的坐着,等她反应过来再掀开帘子去瞧那辆挂着“谢”字的马车,却发现两辆马车已经擦身而过,此时只能瞧见那马车辘辘行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