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帝登基, 改年号永寿。

永寿元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的让人心里跟着发寒。

进了十一月, 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雪,城外已经有不少被冻死的人,其余地区也都有明显的受灾情况陆续报到了京城。

“临沣先生嘱咐夫人这几日最好走动走动,偏赶上这么大的雪, 哪里出的去门。”

小招望着外面的大雪, 皱眉嘀咕。

白歌手中的正做着针线, 她许久不曾做过女红, 手艺粗疏的很, 针脚都赶不上小招缝的密实,更不用说见了白鹭那精巧的手艺,着实惭愧不已。

“没事,出不去门就在屋子里走一走, 只要多动动就行了。”

她安慰了小招一句,又向一旁的白鹭请教起了针法来。

“我瞧着来过这么多大夫就临沣先生是个有能耐的,说的话也能让人听懂, 人也和善,不像之前那些装神弄鬼, 故弄玄虚, 我那天听太医院的刘院使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小招絮叨着,从一旁的炉子上取下了一直用火煨着的汤药, 给白歌端了过去。

“不过听说他是云州人, 这么远到京城来, 真是不容易。”

一口喝了药, 白歌赶紧又喝了口水压下苦味, 才道:“临沣先生是有大才的,不过云州那边四季如春,京城今年又格外冷,倒是让他受罪了。”

临沣先生是十天前到的京城,他一来便迅速成为了侯府众人的主心骨,这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能力。

给白歌诊过脉后,他先是安抚了她的情绪,告诉她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又叮嘱她在饮食上不用吃太多,平时每天多走动,又开了两副药让婢女一天三顿的给她服下。

总之这位临沣先生来了之后,所有人都感觉没有之前那般紧张了。

不过,她能看的出来,临沣先生对于京城这能冻死人的天气还是极为不适应,面色明显有些憔悴。

她是江南长大的,最是理解临沣先生受的罪。

即使在京城待了三年,每到冬天看着窗外的大雪,她还是会很惊奇,也还是会对出门就冻得鼻尖耳朵都没知觉的寒冷心生畏惧。

也不知莫廷绍是怎么把云州有名的神医请到京城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对白鹭嘱咐一句:“还是要和母亲说,让人给临沣先生多加几个炭盆,别让他受了寒。”

她这话还没落地,就听莫夫人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点事哪还用你操心,临沣先生那边我会仔细照顾着,你且安心便是。”

白歌抬头便瞧见莫夫人走了进来,正要起身迎她,便被她快走两步按住。

她皱起眉轻声埋怨:“这都什么时候,还顾虑这些礼节,我还会挑你不成?”

白歌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正想说话,却忽然觉得小腹有猛烈下坠的感觉,接着腿间有一阵温热的液体流下。

她脸色瞬间发白,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涌上来,手不由死死的抓住了莫夫人的衣袖。

莫夫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白歌想着之前临沣先生的话,尽量镇定下来,不让自己太慌乱,有规律的呼吸着。

“好像是要生了。”

莫夫人“啊”了一声,慌张道:“怎么这么快,不是要月末吗,这,这,快去通知侯爷!不对,先去找临沣先生!去找产婆来!”

她虽然嫁人多年,但到底没自己生过孩子,当年莫小鸢的亲娘就是难产而亡,让她对妇人生产这事多少有些害怕。

慌乱的问了两句后,又赶紧扶着白歌到了床榻上躺下,这才派人去寻人准备东西。

产婆是早就找好的,临沣先生也很快就赶了过来。

看着产婆拿了参片就要给白歌含上,他连忙制止道:“现在不能含,等到她体力跟不上的时候再用参吊着。”

说完,他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起来。

莫廷绍也很快就到了,只是不好进去,只能面色严肃的站在门外。

在外面与婢女打雪仗的莫小鸢正准备来白歌这蹭午饭,一进院子就见里面下人来回忙碌,莫廷绍面色严峻,忍不住走过去有些害怕的问道:“阿爹,母亲怎么了?”

莫廷绍摸了摸她的头,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安慰自己的道:“没事,你母亲很快就会好的。”

·

侯府外,一个小厮贼头贼脑的从侧门钻出来,快步的像谢府的方向跑去。

小半个时辰后,形制典雅的马车便出现在了定远侯府门前。

谢尘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定远侯的匾额,出尘俊逸眉宇间带着深冬的冷冽寒气,却也掩不住眸中的焦灼担忧。

李滨站在他身侧,正要上前去叫门,却被谢尘用手臂拦住。

“三爷?”

他太知道谢尘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这会儿必定是心急如焚,怎么还不进去看看情况。

谢尘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就这么站在侯府门外。

他不是不想进去看看,只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已两人如今的身份,他出现只会令她难堪。

他可以为她搜罗所有珍稀名贵的药材,为她寻遍天下神医。

但在这种时候,却也只能这样站在门外,默默的守着。

“有临沣先生在便够了。”

他也不是神医,就是守在屋子里,也不过只是图惹她厌憎不快罢了。

如今,他不想再做半点令她不悦的事情。

所以,站在这里守着就够了。

李滨看着自家三爷苍白淡漠的脸,一时欲言又止。

自从入冬以来,三爷的咳疾便越发严重,太医每次来都叮嘱万不可受寒,不可劳累,不然怕是会彻底落下病根,以后年年都要犯了,且有的遭罪。

可偏偏他自己不在意,自新帝登基以后,他便愈发的忙碌。皇帝年幼,皇太后又是个万事只知道喊首辅大人的,整个朝廷的担子大半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肩上,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不说,朝中倾轧党争要操的心也不少半分。

这些都还不是最致命的,白歌姑娘的情况才往往令他最是记挂。

为了请到云州有名的神医临沣先生,他先后跑了临沣先生当年求学的青州府青阳书院四趟,总算是让青阳书院的院长开了口,帮他写封书信给临沣先生来京城。

青州距离京城五百多里,即便是上好的汗血马也要跑上一整天。

他为了节省时间往往只能夜间出发,带几个侍卫快马跑上几个时辰赶在午前到青阳书院,又不能在青州停留太久,不过半日便要往回赶,又是一整夜的赶路回到京城,回来后又要加紧处理这两天耽误的事务。

那会儿正是盛夏的季节,顶着酷暑如此一个月内这般折腾了四回,就连侍卫受不住都得轮换着跟他去,更别提他的身体本就一直有暗伤没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