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一死一生

天地规则, 万物生灵,所有一切都这样赤.裸裸的摆在了任平生面前。

如果这便是天道运行的伦常,那任平生便能够明白, 为何大荒的天道残缺不全了。

在这团占据了整个虚空的星轨线团正中心,有着一块空洞处,所有的星轨都在这空洞处硬生生断开,人们天然的求生欲让所有需要途径这个空洞的星轨线避开此处绕行,而大荒天地万物的生灵数不胜数, 绕行便直接导致所有的星轨线缠绕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再无法正常的运转。

规则之力也是同样。

任平生身边这道代表着“风”的碧色环带本该穿过空洞区和另一头的赤色环带相连,却被空洞区阻隔开,隔着空洞区遥遥相望。

她放眼望去, 如身边这道代表“风”的环带还有不少,对应的应该就是大荒的风雷雨雪等自然规则。

而缠绕成一团的星轨线团之中的空洞区,有两个光团, 持久而稳定的漂浮在空洞区之中, 无数的星轨线再次汇聚, 分别链接到一黑一白两个相对的光团之上。

任平生发现,星轨线上晦暗的灰白的代表着“已死”的线, 最终汇聚到了黑色的光团上,而星轨线上正悦动鲜活着的星子,是自白色光团而出。

她隐约猜测了下,这一黑一白的光团, 代表的是生命与死亡。

两个光球相对而立,在空洞的地带安静的悬浮着, 从高处俯瞰而下, 像是太极图阴阳鱼上的眼。一条虹色长线横贯其中, 笔直地想无垠的尽头延伸出去。

能和生与死相伴的,一条永恒不变的笔直长线,想来应该是时间。

这就是星轨线的中心区域。

任平生目光微沉,缓缓向着中心地带移动而去。

空洞的出现切断了一切规则的正常运行,唯独时间和生死永恒不变地运行着,可空洞越来越大,其他的规则被排斥在外,让这个世界逐渐失去了生机,以及正常运转的能力。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任平生垂眸,看着这几乎将正片虚空占满的复杂星轨线。

她要将这一团乱麻拆解开,最后再补全中间的空洞。

轻盈的星尘碎屑漂浮在她身侧,哪怕是她经历过无数次绝境和困局,也依旧震撼于这堪称惊天的念头。

数以亿计的星轨线交织缠绕在一起,要解开,那得是何年何月?

任平生平度了下心绪,身影飘动着,缓缓下沉。

进入到空洞区中的太极图之后,一股强烈的吸力传来,让她感受到神魂正在被撕扯的痛感。

不能一根一根去解,这样太慢了,他们都等不起。

天道崩阻已逾千年,背后一定有其根源,找到那个根源,兴许就能解开这缠绕千年之久的线轨。

任平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虚空之中并无时间变化,若是寻常人,极其容易在其中迷失自我,不知今夕何夕,可她到底在界域之中待过,在虚空里走过,心中默数着,清晰地记下了她进入到这里的时间。

想来,现在外面应该不太平。

但这并不是眼下她该关心的事了。

伴随着思索,周遭再度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唯有星子闪烁时的熠动之声,象征着这是一方有生命的天地。

任平生沉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将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所有的经历重温了一遍,试图找寻出一个关窍,无数的回忆和对话涌上心头,到最后,任平生音乐馆感觉到有某种灵感自她面前划过,一闪而逝。

可任平生没有去抓住那一丝灵感的机遇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向着身后看去。

一个身着麻衣的身影无声出现在这方虚空之中。

装扮仍是先前所见的装扮,可容貌却彻底的变了一副模样。

任平生目光淡扫过去,对上那人浅笑的眼,听到对方尚算友善的寒暄: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以真身相见,明烛。”

“不敢当。”任平生皮笑肉不笑道,“是你第一次展露真身,我并没有这等藏着掖着的喜好。”

真仙漂浮得略微高些,垂眸俯视着她,眼神中带着些微的怜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这地方唯有神魂才能进入,任平生却发现真仙的神魂似乎是受创的模样,他的一只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灰白。

任平生全然不知道这只眼睛是她自己的手笔。

她只清楚一件事,今日真仙前来,那便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非墨悄然落入掌心,笔尖在虚空中勾出一笔清淡的雾色。

她更清楚,这一战,她比真仙要被动得多。

真仙可以浑不在意肆意破坏,可她却更想要保护这个世界。

见状,真仙也未多言。

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和谈的可能性。

真仙的左袖开始无风自动,宽松的袖口微微鼓起,像是有生命一般。

强烈的劲风从他袖底刮出,吹散了萦绕在任平生身前的雾色。

任平生再无迟疑,笔尖飞落,由真仙刮出的劲风在她笔下重新汇聚,质地愈发粘稠。

虚空中掀起仿佛水渍的咕叽声,将风都变浓稠,真仙恍惚看见浊流滚滚而来,洪浪滔天,巨浪宛若血口,呼啸着要将他吞没。

而此刻,他足底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撕扯着他,啃噬着他,漆黑的手似人非人,不断向上攀爬着,势要将他拉入无尽深渊。

这大江浊流滚滚而来,写的不是红尘,而是数不尽道不完的血仇,凄厉的哭喊声在江头愈发盛大,于是风波更盛,浪涛愈绝,皆向真仙袭去。

别字·风波恶。

在人间时她收手未曾用过的狠绝之符招招逼出,再无任何犹豫。

“这浊流江中,每一双想要拉你下去的手,都是死于你手中的人命。”

江头未是风波恶,世人只道长河浪涛乃是天灾,她符中的风波,却唯有人祸。

无穷无尽的人祸载着数不清的亡魂在这条长河上哭嚎,千载之久,终有回音的那一日。

真仙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像拂去衣角上小虫子一般,袖口轻拂了下。

他不知修的是何种功法,那双袖里乾坤很是诡异。

浊流滔滔而来,撕扯的灰白双手拽着真仙不断下拉,可他的袖口似有怒风灌入,豁然膨胀,卷成愈发狠戾的巨口,袖口的衣料纹路成了跟跟鲜明的利齿,竟在瞬息之间,将那欲要治他与死地的无数双灰白色的手,反吞了进去。

任平生感觉到瞬息之间,那张符就和她断绝了联系。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一切斗法都演化为规则与规则之间的抗衡。

她是符修,她落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为创造而作。

真仙那对诡异的袖里乾坤却仿佛无底洞,贪婪而狂妄地几乎要将天地日月尽数吞纳其中,是以吞噬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