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融化(第2/3页)

小张记者笑眯眯地推苏青杳的肩膀:“到你了!”

“什么?”

“大家都在聊初恋呢。苏老师,你的初恋呢?”

苏青杳一怔,不知道怎么聊起这个话题。

心脏微微缩紧,她垂眸,浓密的睫毛盖住眸色:“我没有初恋。”

小张记者不信:“怎么可能!没有初恋,总有暗恋的人吧!”

暗恋的人。

被埋藏在江南水乡的记忆里,烟雨小巷中,她总是看见冷淡清隽少年的背影,默不作声。

苏青杳迟疑了几秒,眸里带着水光。

同事在隔壁排,突然笑道:“苏老师一定有故事!她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他激动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苏青杳无奈地笑笑:“现在不喜欢了。”

这是基地同事们第一次听到苏青杳的八卦。她来煌城基地一年多,除了到绿洲工作,做研究,少有的闲暇时间都宅在宿舍,深居简出,也极少和同事聚餐。

车上的男生们还想八卦桃色,只有唯二的女生小张记者,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告白过吗?”

“没有。”苏青杳想了想,蓦地自嘲一笑,“在外人看来,我们是陌生人。我没有勇气告白。”

“怎么会这样呢?”小张记者好奇。

苏青杳看向车窗外。

戈壁滩一马平川,荒凉又开阔,血红的夕阳照亮了整面天空,映染在大地上,整条国道都变成了红色。

空旷荒芜,一望无际。“长河落日圆”这句诗,用来形容此刻的戈壁滩再适合不过。

苏青杳轻声说:“高二那年,我认识他。我们偶尔会在放学后一起看书。我们靠坐在墙角,他就坐在我旁边,不说话,但我心跳得很快,其实根本看不进去书。我暗暗地想,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光,也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寒假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只粉色的小卡包,亲手做的。我其实用不到,但还是很高兴,随身携带。经过他教室的时候,会故意将卡包拿在手里,露出一角,希望他能发现。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趴在靠走廊的桌上睡觉,慵懒地眯着眼,似乎看不到我。”

车里很安静,苏青杳的声音像泉水一样静静流淌。

“那不是挺好的吗?后来呢?”记者问。

苏青杳笑着摇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那只卡包是他失败的试验品,他做了一只更好看,更实用的钱包,送给他的女朋友。我只是……不想浪费的边角料。有人注意到我的卡包,问他我手上的跟他送女朋友的是一套吗。结果他说……不知道,他不认识我。”

“那时候我才想明白,我对他来说,是羞于承认的存在。”

车里蓦然寂静,只有车轮碾压过碎石发出的爆裂声,以及发动机嘈杂的轰鸣。

车身晃了晃,打破众人的僵硬,刘博士拍着椅背,喊:“这什么人啊!纯纯渣男!苏老师你这么好看,他可真是狗眼不识金镶玉!”

苏青杳被逗笑了:“我那时候,可不长现在这样,你们见到了会吓一跳的。”

“不可能,你看着纯天然,不像整过啊!”小张记者傻乎乎地否认。

苏青杳憋不住笑出声,车里气氛又活跃起来。空调风口吹着微弱的冷气,车内闷热,老旧客车向红日驶去。

傍晚七点半,太阳终于开始落下,天色渐沉,西面的天空一片通红。

旧款普桑在国道上以八十迈疾驰,一路颠簸。

车内音响声音沉闷,电台带着杂音滋滋啦啦地唱:“是你体谅我的任性要求,在别人都放弃了我以后,沉默的心为你再次悸动,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楼祁拧着眉,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荒原,低头看手表时间,略带疲惫问司机:“这个时间,天还亮着。”

“我们这不比北京,西北嘛,有时差。”司机是公司派来的,年纪不大,扬声回答。

飞机改签,只能将就飞到张掖机场,司机中午接到人,吃了午饭出发,等快到煌城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听说这个总公司新派来的副总工程师年少有为,学术能力极强。就是脾气不太好。也是,年纪轻轻就是博士,总工程师,有点脾气也正常。

接到人后,司机一路小心翼翼照料,不敢惹祸。

但这一路相处下来,这尊大佛看不出脾气如何,喜怒不行于色。

这一路整整六个小时的车程,始终在笔直的国道上行驶,国道有横风穿过,车速温吞。

司机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偏偏楼祁始终一声不吭,也不睡觉。

唯一的交流就是抵达服务区,司机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楼祁点个头。

这是上了国道以后,楼祁说的第一句话,司机感恩戴德地多说了两句:“光热电站离煌城30多公里,是挺偏僻的,以后要去电站,知会我一声就行,我本地人,往哪里去都熟门熟路。”

楼祁不置可否,冷漠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向司机。司机正好抬眼,和他视线交错,心里一紧,手心登时沁出冷汗。他尴尬地闭上了嘴。

楼祁淡漠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电站30公里外的沙漠里,有个绿洲。”

司机长长地“噢”了一声,车内气氛虽然凝滞,但强烈的吐槽欲压抑不住。

他说:“您说的是那个什么,沙漠土壤化实验基地吧?嗨,那就是个骗投资的项目,我邻居是高中老师,文化人,他说这东西,抽光地下水浇田,成本高,根本没用的!骗了投资以后,搞不好几年内就搞上市割韭菜了!”

他说到后边就感觉车里空气冷了下来,顿时心慌起来,不敢再说下去。

音响里唱着:“只是我不配再把你拥有,当你独自面对回忆汹涌。”

轰然一声,引擎盖冒出白烟,完全遮住了前方视线。车子一个转向,急刹,停在了路边。

后车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速不紧不慢靠近,被普桑的急刹车吓一跳,长鸣喇叭,也停在了车后。

幸好整条国道上车流少。这个时间,放眼望去,十公里内恐怕只有他们两辆车子。

司机下车检查车况,混着烧焦汽油味的白烟倒灌进车内,楼祁拧着眉下了车。

面包车上的司机探出脑袋问:“大哥,怎么了?”

司机从打开的引擎盖下探出脑袋抱歉喊:“不好意思啊,车子抛锚了。”

方圆几十公里内都不会有修车点,他们只能打电话喊人来修。

面包车上下来五六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围过来查看情况,想要帮忙。在戈壁滩上抛锚,是很棘手的事。

国道旁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榆树,树冠茂密,遮住了直射而来的红色光芒,在硬路肩落下长长的影子。楼祁站在树荫下,背对着国道望着落日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