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谁是你的夫?”

秋末的早晨落了霜。

拥着两床锦被睡的萧令弈在冷寒之中醒来,地龙里的金丝炭烧得正旺,整个暖阁都如春日般暖和,他的手心却又冰又凉,睡了一夜都暖不起来。

湛宸一夜未归,不能抱着他取暖,萧令弈这才醒得早。

“乐竹?”

在桌上打盹的乐竹听到殿下唤他,立刻走到床边掀起缂金纱帐,他不小心碰到萧令弈的手,吓了一跳,他握住萧令弈的手给他搓搓热,心疼得声音都哑了:“太医说殿下接连受凉,落了这畏寒的病根,昨儿已经盖了两床厚被,地龙也烧了一夜,整个屋里暖烘烘的,殿下的手却还是这么冰凉。”

萧令弈摸摸乐竹的头,笑着宽慰他:“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

他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已经亮了,湛宸回府了吗?”

乐竹摇摇头:“昨儿外头喧闹了一夜,淮王没有回府,但府里的影卫应该是受了命令,昨夜把王府保护得严严实实。”

“现在外头肯定热闹极了。”萧令弈左右冷得睡不着,便想出去看看。

乐竹忙劝说:“还是在被窝里待着暖和,太医说不能再吹寒风了!”

虞白岐是说过他不能再受寒着凉,最好让湛宸造一个暖呼呼的窝把他保护起来。

萧令弈却不可能真静下心去享受这等安逸。

他让乐竹拿了最厚的狐裘,又取了个暖手炉,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没想到刚踏进院子里,就被一阵冷风扑得打了个寒颤。

他无可奈何,只能折回里屋,又添了一件外袍,还喝了一碗姜汤,身上这才暖了起来,得以踏出暖阁。

刚要走出王府,四名影卫从天而降,把萧令弈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来给那六只信鸽报仇的。

为首的影卫上前行了一礼,恭敬有礼:“属下影九,奉王爷命保护王妃,王妃可是要出府?”

萧令弈:“难道王爷不让我出府?”

影九:“王爷嘱咐昨天夜里不让王妃出府,如今天已大亮,王爷说王妃若想看热闹,让属下陪同保护。”

萧令弈心里嘀咕道:湛宸真是,这下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喜欢看热闹了!

影九身形健壮,他身后跟着的三位影卫也长得周正。

萧令弈忽然好奇:“你叫影九,那不会还有影十影十一吧?”

影九道:“王妃猜得很对,我身边三位,分别是影六,影七,影八。”

念到名的三个影卫朝萧令弈再行了一礼。

萧令弈:“这名字真是简单粗暴,湛宸取的?按数字排辈,府里几百名影卫,不会还有影二百影三百?”

他话音刚落,花园角落就蹿出一道黑影,朝萧令弈行了一礼。

影九介绍道:“那位就是影二百,不过府里影卫没有三百个,目前只有二百五十个,所以最末位的一个叫影二百五。”

影二百五从湖水里冒出来:“参见王妃!”

萧令弈:“……”

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影二百五水性极佳,王爷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留他在府里,他平时不在水里,也负责喂信鸽。”

说到鸽子,萧令弈就心虚,他干笑一声:“你们王爷还真是会取名啊。”

影九一脸自豪:“我们王爷可是天纵奇才!”

“天纵奇才!”影二百五在水里附和了一句。

萧令弈扶额。

等到王妃出了王府,影二百五才重新回到水里——他不仅负责喂鸽子,他还负责捞鱼,王府的池子里养的鱼又肥又鲜,厨司给王妃补身体的鱼汤用的都是影二百五提供的活鱼。

·

皇城大街没有哪一日像今早这样萧条,百姓人人自危紧闭门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有叛军过境。

走到张府门口,萧令弈才知为何整座皇城都噤若寒蝉。

张府一夜之间,如同当年的宁国公府一样,被灭了门。

血流了一地,萧令弈站在鲜血波及的外围,往张府内院看去,里头堆了一座尸山。

血腥味扑鼻而来,连影九都拧了拧眉,想捏鼻子,却见王妃一脸冷静,丝毫不惧。

萧令弈当然不怕,前世他亲眼目睹过东烨灭国的惨状,血流千里,满目尸山,湛宇还将东烨皇帝的人头血淋淋地提给他看。

他被逼疯过,自尽的那一刻人都是麻木的,重活一世,对待这等场面,也能做到无动于衷,眼都不多抬一下,冷漠得骇人。

影九怕王妃误会王爷心狠手辣,解释说:“张家只是被灭门,宁家当年可是被诛了九族,上到老人下到孩童,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宁氏一族散成了沙。宁国公和宁小将军在齐州城被火药……”

影九顿了顿,不忍心说那个字,他声音颤抖,“国公爷和小将军…面目全非,贵妃都认不出来,王爷若非有皇室血脉,也会被牵连……王妃,您千万别怪王爷今日心狠…”

“我怎么会怪他?我知道今日这一切还不及张家当年对宁氏迫害的十分之一。”萧令弈看着张府的府邸:“若我是湛宸,我何止灭他满门,连这府邸,都要一起烧了!”

现在已经是要上早朝的时间,宫门口聚集了一群官员,他们不进皇宫,而是围着一个跪地的少年人看。

那少年跪在地上,手上拿着一张用血写的认罪书,流着泪颤声朗读着,在他旁边,有史官提笔记录。

萧令弈听出,那认罪书是在认张家的罪。

“那是张折的外孙,昨夜张家唯一活下来的男丁,今年刚满十三。认罪书是张折死前写的。”

湛宸让张家的子孙在宫门口当着众大臣的面念认罪书,又命史官在旁记录,把张家当年如何迫害宁氏一族的罪行一一记录在史册之中。

如此一来,就算没有圣旨来定性此案,也已经向全天下宣告宁氏冤情,又在后世史书上定了张家洗不清的罪名。

在旁围观的大臣脸色各异,有人叹息,有人摇头,也有人眼中含泪。

萧令弈听着那道认罪书的细节,能联想到十年前的湛宸该是何等无力地面对这场丧心病狂的迫害。

他不忍心再听下去,问影九:“王爷人呢?”

影九道:“王爷在宁府。”

宁府已经冷清多年。

院中的花草却在昨天夜里复苏,似乎非得用仇人的血来浇灌,这些花草才能活得下来。

湛宸坐在这丛花草中,背倚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梧桐树满树金黄,撒下光点铺在湛宸的手上。

他手里握着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马,小马脖子上系着一颗纯金铃铛,在秋风中作响。

影卫和乐竹都自觉在宁府外不进来。

萧令弈走到树下,他轻轻拨了拨小马身上的金铃铛,金铃铛就欢快地响了几声。

湛宸抬眸看他:“你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