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人只是个杂役,”她谨慎地说道,“从未想过做官。”

吕布看了一会儿快要吃光的那碟盐豆子,又看看她,“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愿光耀门楣?”

“小人无家无业,也不需要光耀门楣。”

“那你不也愿意在高顺营中学习兵法吗?”

“那也不是为了光耀门楣,”她说,“而是为了在这样的世道里保护友邻。”

“荒唐,尔欲效梁伯鸾,作《五噫歌》讥讽朝廷耶?”

吕布冷不丁的一句给她说得有点愣,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梁伯鸾是谁?”

这哥们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是没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既然他都提到了高顺,她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高将军何时回返长安?”

他皱了皱眉,“你寻他何事?”

“……自然是去营中学点东西?”

“哈!”吕布突然蹦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吓了她一跳,“不就是那些排兵布阵之事吗?难道只有他能教?”

这人忽然猛地一拍案几,案几上的酒壶、酒盏、还有盐豆子和腌猪肉都跟着一起跳了跳!

“来人!”

……原来这里还是有人的!只不过在屏风后面!是她孤陋寡闻了!

“将鲁阳地图与我取来!”

惊了,鲁阳是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是仆役一路小跑地就捧了一卷地图过来,被吕布接过去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挂在了屏风上,铺开来。

“你可识得这是何处?”

虽然不确定吕布到底想教她点啥,但她确定他肯定喝高了。

对待一个喝高了的人应当不去在意他说啥,而是小心翼翼地请他休息一下,主要是独处一下才比较对劲吧?

“此正晌午,将军不去休息一下吗?”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待午睡之后再来教小人也未迟吧?”

吕布瞥了她一眼,伸手从墙上摘下了弓箭,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

她也不知道这位大哥是犯了什么酒疯,心惊胆战的跟着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准备扶他,千万别下台阶时摔个狗啃泥才好。

站在廊下,吕布弯着腰,探着头,伸着脖子往四周看了一眼。

“啊!”

吕布冷不丁一声大吼,他自己还没怎样,她吓得差点一趔趄!这哥耍起酒疯怎么画风这么清奇啊?!正常人都能被他吓出个心脏病吧?!

随着他吼这一声,一只不知什么鸟儿被惊得从树荫处飞了起来,展翅越飞越高,很快将要不见。

但它晚了一步,就在将要变成一个黑点儿时,吕布突然直起身开弓搭了一支箭,看着也没怎么瞄准,似乎就只是赌气一般,箭若流星,离了弓便笔直地飞向晴空,追上了那只鸟儿!

那只倒霉到家的飞禽带着箭矢坠落下来时,发冠都歪掉的人中赤兔并没有盯着它看,而只是转过头,十分得意地冲她呵呵笑了一声。

“尔还真当我醉了……嗝儿!”

……行吧,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不讲常识的人,虽然乍眼看去是个正常人,但是从头到脚都不正常,她应该有心理准备的。

喝高了的吕布可能战斗力还在,但她怀疑他清醒时教学水平就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

因为他指着那张地图问她,“若你屯于鲁阳,意欲攻取雒阳,你当如何进兵?”

……她沉默了很久,试探性地指了一条路。

“从这里进兵?”

“愚笨!”吕布快乐地嚷了一句,“你都不知道自己兵力多寡,粮草从何路补给,又能支撑几日,便想要进兵了?”

“……那小人求教将军,小人兵力多寡,粮草如何?”

“五千步兵,另有百余骑,除你军中将校所用之外,可支十余骑与斥候,”吕布指了指南至宛城的一条路,“粮草由此补给。”

“那小人的敌人呢?”

吕布突然打了个嗝儿,缓了缓才回答她。

“你猜。”

……要不是学生们打不过,这种老师真的会被套麻袋打一顿的。

她想了想,犹豫地指了一条路,但从鲁阳出发,只走了一半,便停下了。

吕布仔细看了看那一处,又回头看向她,“怎么不前行了?”

“这里的几处图画,小人不认得,不敢轻易前进。”

“哦,这是三马山,”他点了那几处,“此皆山峦。”

“那小人行至此处前,得先派出斥候巡查,看一看附近有没有埋伏。”她说。

吕布突然看了她一眼,语气也起了一些变化。

“那你要将斥候派往何处呢?”

她也不知道该将斥候派往何处,这地方往西有群山,往东则是一个大湖,往好了说这地方应该很适合郊游,但如果她是某个企业的团建负责人,她总得提前想想这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突发事故。

“我是几月份出发的?”

“二月。”

二月的雒阳,她想想,冰雪已经消融,草长莺飞,群山渐绿。

“除了这一条山路两侧是否有埋伏之外,”她有点犹豫地指了指那片湖泊,“我听说湖泊附近经常有湿地和沼泽,也应该提前打探一番吧?”

“为何?”

如果是出来郊游,什么地方都可能跑一跑,当然要探查啦。

虽说行军当然是挑干燥坚硬的路面走,但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她的头脑中闪出来。

“如果我是敌人的话……”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吕布不耐烦了。

“你是妇人吗?支吾个什么?”他说,“赶紧说!”

……妇人就妇人呗,妇人怎么啦,他不是妇人生的吗?她在心里撇了撇嘴。

“如果我是敌人的话,我会觉得这里可能适合埋伏点兵马。”她说,“所以我就得提前侦查好这个地方。”

吕布又看了她一眼。

“如何埋伏?”

“考虑到队伍总是细长的……”她又想了想,“从中截断?是不是应该兵分两路?这样就可以将我的这支兵马切割包围,然后……”

吕布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你看,你说你不出仕,桩桩件件却在为我军考虑。”

“……将军的兵马?”

“不是,”他咧嘴一笑,“董太师的兵马。”

日。

没头没脑的做题环节结束,吕布喊来侍从,将地图收了回去,又吩咐再上一碟盐豆子。

他坐在那里,捻起了一条腌猪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留她抓心挠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将军还没说小人这想法到底对不对啊?”她说。

“你能猜中三马山的关隘,属实难得。”他说,“但你却未曾想过,兵贵神速,你战马不足百匹,斥候常有迷路或是意外折于路上者,哪来那么多斥候供你肆意使用,又哪里容你慢慢等待。”

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有人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