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第2/2页)

但他骑在马上,注视着步步推进的敌军,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来衬陆廉合适极了。

只要她的双脚踩在大地上,只要她心中所坚信的那条路没有崩塌,她就不仅仅是不世出的名将。

——她是不可战胜的。

“战事于我不利,”于禁平静地下达了一个命令,“鸣金收兵。”

“……将军!……是!是!”

“还有,”于禁冷冷地说道,“本部兵马与我先行,其余断后!”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他还有需要拯救的东西。

他确定自己不会像曹仁一样战死,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不忠,而是因为他认为战死无益于对曹公尽忠。

他必须带着亲随,回到与太史慈的战场上去,收拢他最后的军队,然后返回淮安城。

那座城池,他反复修缮,修得那样坚固,守军又以逸待劳,他绝对不信关羽能够在数日内破城!

城下的尸体很快堆起来,成了一座小山。

于禁坚壁清野的工作做得不错,淮安城方圆数十里没有什么能够用来造攻城器械的东西,因此关羽只能从沼泽地边缘处尽量砍些木头运出来,制成云梯,再用皮子盖在士兵们的身上,先搭梯子爬过五丈宽的壕沟,再搭第二道梯子爬上城墙。

但这样的长梯与云梯车岂能同日而语,城上的守军有一百种办法来对付他们。

滚石檑木,箭矢沸水,一时之间倾盆如雨,于是那些刘备军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滚落下去,摔在布满尖刺的壕沟里,不过半日便死了近千士兵!

如果这样继续攻城下去,淮安城还未曾攻下,关羽的兵力却将耗尽,等到于禁领兵归来时,这支兵马的命运显而易见。

城下的士兵这样绝望地议论着他们的未来,城上的守军也志得意满地议论着他们的未来。

美中不足的是,于禁既然领兵而出,他便要带走兖州军自带的一批民夫运送辎重,因此上下搬运守城物资的事,只能驱使那些之前在城外挖沟的淮阴本地民夫来做。

那些巨大的檑木,那些磨盘般的滚石,都需要民夫慢慢地运上城墙,但他们也确实驯服,即使被监工皮鞭拳脚相加,这些民夫仍然柔顺得如同羔羊。

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就可以舍去脸面,忍气吞声,天下的黔首和贱民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因此在关羽领兵攻城时,守军一面守城,一面驱赶民夫不断地将各种物资送上来,这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有一名民夫将两担木柴运上城墙后,没有立刻就退下去,而是往下看了一眼。

城下只有尸体,以及他所熟悉的旗帜。

关将军曾经频繁往来于下邳与广陵之间,因此许多淮阴人是识得他的。

他是刘使君的兄弟,待人是很和气的,从不曾打骂庶民,而且途径淮安时,还很喜欢买一点小吃。

他是自己人。

他来了。

他就在城下。

这些简单至极的事实在这个民夫脑子里反复地撞来撞去,那颗并不该跳动在黔首胸腔里的心脏突然激烈地跳动了起来,连同他冷寂的血液也一并开始沸腾。

他是应该大喊一声,或者振臂一呼的,但他那愚笨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脑子也沸腾了起来!

他赤手空拳,没有任何东西能与这些守城士兵对抗,可是,可是,淮安城也只是一座土城,女墙也只高三尺啊!

士兵将滚石推到墙边,准备向下砸去的时候,他自己也站在了女墙旁啊!

当这个淮安民夫伸出双手,用尽全力,将那个士兵推下城墙的时候,无论淮安城的守将,还是正在收拢兵马,准备返回淮安的于禁都没有想到,这座城能够最终被刘备军夺回,转机不在陆廉的神剑,不在关羽的精兵,而在一个衣衫褴褛,连字都不认得的民夫这里。

可这怎么可能呢?

那是如泥土一般微不足道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