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第2/3页)

在冰雪与鲜血交融的雪洞下方,静待来年春时的野草怯生生露出了一片枯叶。

又有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但他伤得并不重,他的手指极其用力地在地上划出了五道血痕,想要用尽全力爬起来。

但他失败了,他还没有完全起身,另一个人就冲了过来,一刀捅穿了他的胸膛。

但是那个刀手也没有坚持很久,一支不知哪里射出来的弩箭洞穿了他的头颅,令这个西凉人也颓然倒地,用自己身体的最后一点体温,慢慢融化这冷硬的冰雪。

这一点都不稀奇。

曹操亲眼见到这一幕时,他已经带着他最后的兵马绕着鄄城一圈,避开了敌军视野,来到了西凉军的身后。

“那些西凉蛮夷劫掠了这里,屠戮了这里,他们岂是为了什么朝命!”这位统帅厉声道,“什么样的朝命会令他们将兖州生民屠戮殆尽?!”

随着主帅高亢的话语声,那些疲惫的、颓唐的、痛苦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怒火。

士兵们频频地敲击盾牌,给予他们的将军以回应。

“他们既然踏足这里,”曹操冷声道,“你们便该将他们留在这里——!留下来!将他们埋在这里!”

兖州军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声!

他们是绝望的,也是愤怒的!到了今天,道义也好,公理也罢,那些东西都不能打动他们了!

只有胜了这一场!

他们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活下去!

即使是困兽,也会在绝境中殊死一搏!

这支兖州军出现在西凉军身后时,原本已经大出董承所料。

曹操不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吗?不是需要臧洪来替他打这一仗吗?

他怎么敢用最后这不足万余的兵力,发动这样的冲锋!

但董承立刻发现,曹操用兵锐利与果决,远在他之上!

两军尚未接阵,曹操已经看出这数万军队当中,真正的西凉人不过三五千人,其中大部分放在中军压阵,前军与后军皆是黑山、白波等众混杂而成。

因此当他集中兵力,自后而出时,又多整旗鼓,以壮军威——

甚至连前三排的士兵都立刻调整了一下,不求配置得当,只要前三排的士兵服饰齐整,盔明甲亮!

“稳住!稳住!”

敌军中有人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喊,“退者杀!”

“长牌,长牌兵——!”

“将军!他们已经逃了!”

军中一片骚乱。

面对这样的威武之师,西凉人的后军甚至还不待接战,便溃散开来。

他们可不是什么忠于大汉的军队!中平五年时,他们还在河东郡起义,讨伐过汉灵帝来着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督战的校尉带着亲随奋力想要维持住阵线,士兵们却哗然起来,很快有人一刀上前,砍掉了这个西凉人的头颅!

镇守中军的董承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初时惊骇至极,而后便渐渐绝望起来。

“如……如之奈何?!”

“将军!”有人立刻上前一步,“将军难道忘了吗?张将军今日也将至鄄城啊!”

若不是张绣要来,他也不必这么急急忙忙地发动进攻,不错,他原本是来争功的!

那些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忽然烟消云散,随之涌上心头的是一股落水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感动,“不错!不错!他,他何时能来?!”

臧洪在前,曹操在后,若是多待片刻,他该如何是好?!

当上书“建忠将军、宣威侯”的张字大旗出现在地平线上之时,兖州军中立刻一片骚动。

“主公!那必是张绣的援兵!”

“不若与臧郡守合于一处,徐徐而撤?!”

“也可先入城中,再图后日!”

“荒唐!以此情形,若是入城,必为西凉人所困!”

骑在马上的主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哈哈大笑。

“董承小儿东施效颦罢了,我岂不知奉孝早有书信与张绣,他绝不敢来!”他以马鞭指了指,“那不过是些民夫,打了张绣的旗帜,也想吓退子源的援兵!”

“吾偏不中他的计!”曹操厉声道,“传令下去!一鼓作气,击破董承!”

“是!”

传令官将命令层层下达之时,满腹疑惑的刘晔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尽管是背对着这个文士,曹操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过头来,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冰冷而带着杀气,他一瞬间便被吓住了!

……那不是什么董承东施效颦的计谋,那的确是张绣的援兵。

但两军交战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战术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大家都在咬牙坚持,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刘晔又看了他的主公一眼。

这位统帅已经将头转了回去,目光也重新放在了这片战场上。

他的神情桀骜而自信,没有半分迟疑,更没有恐惧!

张绣的前军虽然已经接近战场边缘,却没有踏足一步。

这近万人的兵马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战争已经结束了。

董承的兵马在臧洪与曹操的合围下,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屠杀之中。

那些士兵被合围起来,想要寻一个出路,但三面都没有出路,只有濮水这一条。

无数西凉兵踩上了冻得并不坚固的河面,不出所料,河面上的冰很快开裂。

而后河水沸腾。

注视着这一幕的将军握紧了缰绳。

“我为何不能去救?!”

“将军晚了一步,便上前,也只能为人鱼肉。”贾诩平静地说道,“曹操果是人杰,勘破前军疾行,已不堪驱使,只欲惊吓他罢了。”

张绣的呼吸从急促慢慢变得平缓下来。

“后军转前军,”他说道,“且退祁乡。”

“是!”

那位坐在轺车里的文士很是平静地裹紧了自己的斗篷,一点也没有因为友军溃败而表现出悲痛或是愤怒的神情。

这令张绣又看了他一眼。

“先生,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将军欲如何?”

“我想……既然不能胜曹操,我为何不能取汝南?”

“可取,”贾诩这样说的时候,又有仆役上前,递给他一个装好炭的手炉,于是这位鬓间已现银丝的谋士很舒服地抱住了这个小手炉,“但将军不当取。”

“为何?”

车轮咕噜噜地又开始走起来。

“陆廉将曹操的大纛送来,不过是为了唬你,青州战事未歇,徐州流民遍地,她疲惫已极,纵有心,也无力来淮南,如何能再度南下?就算是关云长来,他也要休整一番,那时莫说汝南,便是淮南,将军多半也能收入彀中。”

“既如此……”张绣皱了皱眉,“先生为何不愿我取之?”

“两郡荒芜,将军从何处取军粮?江北有刘表,江东有孙策,将军又如何当之?”贾诩慢悠悠地说道,“将军想要的,不过是一块落脚地,刘表能给,刘备便不能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