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

萧清漪瞥向谢无度, 忽地笑了,只因为谢慈喜欢一只兔子超过喜欢他,他便要杀了兔子……所以, 若是谢慈喜欢旁人超过他,他岂非也要杀掉那个人,以保证谢慈永远最喜欢他。

多么令人恐惧。倘若,萧清漪只是说倘若, 倘若有朝一日, 谢慈不再喜欢他呢?谢无度是不是, 要杀掉谢慈,好让谢慈对他的喜欢永恒停滞。

这么一想, 萧清漪觉得自己做的决定当真对极了。

谢无度见她笑,不由眉心轻拧,“阿娘笑什么?”

萧清漪道:“其实今日阿慈来时,我告诉了她, 那只兔子是你杀了。”

谢无度眸色微敛, 但仍旧气定神闲:“她不会相信。”

萧清漪笑着笑着停了,叹气道:“是啊,她根本不相信, 她笃定地相信你。”

谢无度勾唇。

紧跟着,萧清漪话锋一转:“可是, 她会信的。”

谢无度笑意戛然而止在眸底, 但仍旧气定神闲,似乎对萧清漪所说的话并不相信,他挑眉, 似乎在问:是么?

忽地, 吱呀一声, 置在他们对面不远处挨着墙的柜子门被推开一条缝。

谢无度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被绑住手脚捂住嘴巴的谢慈。

谢慈微微颤抖着,眼眶发红,浓密而纤长的鸦羽上沾着晶莹泪珠。她已经将方才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一句不漏地听得完全,字字句句,都仿佛一记闷锤,落在她心口。

她一向认为,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诋毁谢无度,她也会是唯一相信他的那个人。她永远会相信谢无度,永远。他们都不了解谢无度,谢无度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即便他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他也是有苦衷的。她曾经这样以为。

但萧清漪说,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不了解,就是她谢慈。谢慈曾经不信,现在不得不相信,原来萧清漪说的是对的,全天下只有她谢慈,才是最不了解谢无度是什么样的人。她多么天真、愚蠢。

谢慈嘴巴被布条堵住,呜咽声沉沉地咽下,无声地落泪。

谢无度终于变了脸色,怒目而视萧清漪,她摆了自己一道。他进门时未曾见到谢慈的人,当真以为她已经离开。亦或者,是因为他半真半假地向谢慈坦白,得到谢慈永远的承诺,因而有些得意忘形。

萧清漪轻声地笑起来,笑声飘荡在房间里,好似未尽的凛冽冬意。

谢无度怒意上涌,伸手掐住萧清漪脖子。他实在是生气,几乎要把萧清漪的脖子掐断。萧清漪原本苍白的脸色一点点沾染些青紫,她试图伸手拨开谢无度的手,但微不足道的力气杯水车薪。

倘若原本那些还未完全让谢慈接受,此刻谢无度的行为几乎让谢慈痛苦不堪。

她看着萧清漪几乎要喘不过气,谢慈从柜子中踉跄而出,奔向谢无度。她蓄力撞开谢无度,谢无度松开了萧清漪的脖子,谢慈也因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谢无度眸色微低,顾不上萧清漪如何,伸手扶住谢慈。

他解开谢慈手上与脚上的束缚,又将她嘴上的布条扯开,语气焦急:“阿慈……”

谢慈却抬手拂开他伸来的手。

谢无度身形一顿。

谢慈扶着一旁的桌子站起来,避而不看谢无度的脸。她现在脑子里懵得很,根本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谢无度,她对谢无度的信任仿佛全崩塌了。谢慈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谢无度神色沉重,步步逼近,唤她名字:“阿慈……”

谢慈步步后退,低垂着头,频频摇头。

“你别过来,我想静一静。”她重复这两句。

谢无度手握成拳,感受到一种恐慌,他想,他不能答应。倘若他现在答应让她静一静,她会

离开自己的。一定会。

没有人会爱他的真面目。

谢无度伸手,意欲抓住她的肩膀,谢慈却避如蛇蝎,猛地转身跑开。她一个趔趄,看向门口,谢无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拦在门边。

谢慈依旧摇头,声音还颤抖着:“别过来!”

她跨过门槛,盯着谢无度,步步后退。谢无度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她退一步,他则跟一步。

“阿慈,你要离开我吗?”谢无度轻声发问,压低眉头,面上忧怜与阴鸷皆有。

谢慈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离开谢无度。

她退到台阶最后一级,步伐混乱,踩空台阶,眼见要跌倒在地。谢无度眼疾手快,伸手将人抱住,继而用长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谢慈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可如今这熟悉的气息变得好陌生,眼前这个熟悉的人,都变得好陌生。他全是伪装,在她面前,将她骗得团团转。

她忽地情绪激动起来,推拒谢无度的胸膛与臂膀:“放开我!别碰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谢慈语无伦次,或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渐觉呼吸困难。

谢无度任由她捶打,只问:“阿慈想去哪儿?”

谢慈摇头,哭腔道:“我不知道,我不想见到你……”

谢无度眸色微沉,这话换而言之,便是要离开他。他不能答应。

谢慈重重呼吸两下,而后竟在谢无度怀中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谢慈身在无双阁的宽敞床榻上。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听见她醒来的动静,兰时与竹时她们激动地迎上来,将她扶起。

谢慈脑子还混沌着,晕倒之前的那些事在她脑子里飘过,似真似假,好像一场梦。可这场梦太过真实,真实到那些激烈的情绪令她觉得疲惫。

谢慈沉默着,接过面前人递来的水。

那双手纤长而匀称,她一眼便认出。谢慈顺着那双手抬眸,望见谢无度的面容。

谢无度温柔地冲她笑着,“阿慈醒了?”

这让谢慈更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一场那样的梦。倘若那是梦,那这梦是噩梦。

她又想,幸好那是梦啊。

谢慈扯动嘴角,捏着杯盏,就着边沿抿了抿,道:“无度哥哥,我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她期待地望着谢无度,又藏了些观察的意味。但谢无度面色未改,只说:“只是梦罢了。”

谢慈垂下眼,喃喃重复:“只是梦罢了。”

她实在很想这样安慰自己的,倘若没有看见无双阁门外忽然多出的那些人,她也不是不能骗自己的。可是那些人守在门口,实在像一根明晃晃的刺,戳破她所有的自我安慰与自欺欺人。

谢慈抬头看向灰蓝的天空,灯影幢幢,照在门廊下,她无声地落泪。谢无度从屋里出来,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柔声说:“风大。”

谢慈甩开他的手,冷声指向门口的那些人,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