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孔业受少帝之令, 人在益州,目的是亲自带回沈青叶。

他私心是想让张家与少帝的矛盾更大些, 少帝摆脱帝姬的控制, 满天下能成为自己的一言堂。

然而、然而……

卫士们带回消息,说安德长帝姬正在益州!

安德长帝姬离开东京后,确实在益州出现过。但是孔业之后得到的消息,是李令歌与博容一同离开益州, 去附近游山玩水。

孔业当然不觉得李令歌和博容有心情游山玩水, 但是他以为帝姬确实不在益州。

如今李令歌非但人在益州, 还带走了沈青叶, 那么,李令歌一封训斥信发往东京,少帝该如何?少帝必定被帝姬吓到, 待转过头, 姐弟二人和好,少帝反而会来责怪孔业办事不利,间离姐弟情谊。

深夜烛火幢幢, 孔业在寝舍来回徘徊, 满眼红血丝,无法入睡。

他在心中抽搐该如何是好时, 外面死士向他通报:“相公, 那位的信……又送来了。”

孔业眸子一眯,闪烁不住。

他快速开门, 从死士手中抢过了卷成一团的纸条。他从纸条上窥得自己想要的内容:

联手对付李令歌, 让李令歌无法归朝, 让李令歌无法对少帝产生影响。

对方要李令歌, 孔业要扶持少帝……这真是一桩完美的交易。

孔业面上困惑不解之色只存在一瞬, 他讥诮情爱的过于宽容与浅薄之时,面对这有利于自己的解决方案,自然满口说好。

孔相心满意足,连夜给身在东京的少帝发了一封信,要快马加鞭,让少帝能在明日黄昏前读到信。

事情仍是这么一桩事情,但是孔业要换一个说法:

他要告诉少帝,帝姬大怒,因沈青叶之事,帝姬认为少帝不再顺从她。帝姬要即刻归朝,恐要与大臣们商议废除少帝的事。

大臣们未必同意,但是少帝近半年的行为,已经让人失望无比。帝姬若在此时提出此事,再从皇室宗亲中重新立一傀儡……那李明书该怎么办?

孔业提醒少帝,说帝姬这个女人,一贯隐忍又诡计多端,要提防。

孔业再在信中试图哭诉,暗指帝姬多年来对少帝的关爱其实是一种“控制”,少帝不能随心所欲,皆是帝姬的报复。虽是亲姐弟,但是亲情与爱情的选择,帝姬为少帝背了那么多年锅,让世人都以为是帝姬杀了张氏一族……

帝姬心中当真无怨?

帝姬真的会一次次满足少帝的愿望吗?

孔业带着不安入睡,忐忑等待这封信的效果。他一整日口干舌燥,坐于室中不停喝茶,心跳剧烈地等待着少帝的反应。

再过了一日,孔业熬得双眼通红,在屋中打盹时,终于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少帝手书。

李明书只写了一行字:孔相以为,朕该如何是好?

孔业拿着信件,摸着胡须,突兀大笑起来,笑得送信使臣一阵胆寒。

孔业声音激愤:“臣明白了,臣明白该如何做了!”

他转头,双目炯炯,老当益壮,向死士下令:“秘密召集周遭州郡兵马,说益州统帅与帝姬联手叛乱,帝姬为了阻止官家登基,绑架了沈氏五娘子。我等辅佐官家,誓要为官家除此祸端!”

死士捕捉到关键字眼:“秘密?”

孔业:“不错。这个消息不要放出来,不可大张旗鼓出兵,不可让天下人尽知……我与沈家联手,从陇右偷偷调兵来吧。大周两支大军,恐怕只有陇右军能对付益州军了。

“幸亏年前中枢没有给益州批下粮草,益州今日之叛,必然能很快解决。”

孔业低下眼,将少帝那行字再读一遍,确认了少帝的意思。

李明书此人……

孔业冷笑。

他认识这位年少的皇帝,已经十多年了。他最清楚这位少帝的劣迹斑斑,与那种关键时刻的“狡黠”。

就如天下人以为是帝姬杀张氏,不知是少帝所杀;少帝这一次,绝不会在明面上对益州出兵,说他要杀帝姬,说帝姬如何恶劣。

少帝只会让为他办事的人去猜他的意思。

李明书被李令歌养得愚蠢,好色,贪财,好大喜功,不爱正事爱玩乐,还有一腔骨子里的冷漠与狡猾。

李明书怕李令歌怕得要命,可口头上李明书一定每日说姐姐如何好、姐姐如何照顾他,因为他比帝姬年岁小太多,他生怕帝姬废了自己,另扶持一个皇帝;李明书不想让帝姬归朝,甚至在发现帝姬知道沈青叶之事后,害怕帝姬活着,李明书想杀了帝姬,但是李明书不会明说,李明书只会问孔业——

“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坏人是孔业,是臣子,无辜者是被臣子挟持的君王。

无论是十多年前的张氏之事,还是如今密谋除帝姬之事,少帝永远是这副态度。

少帝要给自己留退路——

万一李令歌没死,万一李令歌活着回到东京,万一东京的大臣们都支持李令歌……那少帝可以哭着抱着姐姐的大腿,求姐姐:“都是孔业逼朕!姐姐,我是不愿意杀你的,我从来没有下过令,是孔业自作主张,是孔业胁迫我……”

孔业对李明书这浅薄的心思心知肚明。

孔业冷笑连连,却依然愿意为这蠢笨少帝再次手持利刃。

从孔业选择少帝这一端开始,少帝需要孔业做什么,孔业就会做什么。家族荣誉与个人荣誉集于一身,哪怕明知事败后自己会被抛弃,但是……

朝政之上,本就一个“赌”字。

孔业曾经赌对过一次,结果是张家颓败,孔家得道;孔业如今要再赌一次,赌对了,那整个天下,都将是自己的一言堂。

那权势滔天,尘世间男男女女都为它折腰,谁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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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益州发生了一场“叛乱”。

只有益州知,周遭州郡隐约知道,但是东京不知,天下人不知。

孔业说服沈家出兵,说服沈家咬着牙从陇右调兵,包围住益州,逼益州军杀死李令歌,还沈青叶于中枢。沈青叶成了少帝念念不忘的“准皇后”,沈家为了前程,咬牙登上孔业的船。

孔业给益州下最后通牒,要帝姬交出沈青叶,不得干涉少帝登基大业。

帝姬果然未曾理会。

于是孔业与沈家心安理得地出兵,迎战益州军。

大周两只边军,从未交战过,此次在益州交战,却偷偷摸摸不敢让整个大周民众知道,倒是有趣。

益州军便稀里糊涂卷入了这场战争。

或者说,是将军们稀里糊涂,他们的主帅对其中弯弯绕绕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主帅选择和帝姬合作,帝姬将沈青叶之事告知将士,将半年来少帝所为告知将士,帝姬问——

“今日只是强夺一弱女子,逼迫弱女子入宫,在此之前,我已三番两次告诫,但官家依然不为所动。官家为奸臣所控,尔等良将,难道不应跟随我,与我一道驱逐奸臣,清正君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