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翠丝 密告

我们走在路上,克里斯蒂娜一遍遍转着手中的黑色石块。过了好一阵,我才发现那石块原来是选派大典上无畏派大碗里的炭火。

“我本不想说的,可最近老是一遍遍想着这事儿,”她道,“我们一开始有十个转派新生,现在只有六个人活着。”

前方就是汉考克大楼,再前面是暗潜湖,以及人行道上的砖条石,我曾像只鸟儿般飞翔于其上。我们俩肩并着肩,走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我们沾染过爱德华鲜血的衣服,现在已经干了。

爱德华是无畏派这一届最有天赋的转派新生,我还曾在新生宿舍里擦过他留在地板上的血迹,可他已不在人世,他死了。我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好人只有你、我,还有……迈拉吧。”

爱德华一只眼被餐刀戳瞎,她就追随他离开了无畏派基地,从那之后,我就从未见过她。我也知道在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分手了,可她到底去了哪儿,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和她也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通往汉考克大楼的一组门已开了,在合页上摇摇摆摆。尤莱亚说他会早点过来启动发电机,果不其然,我按下电梯按钮,按钮瞬间亮起。

“你来过这儿吗?”走进电梯后,我问克里斯蒂娜。

“没,没进来过。”克里斯蒂娜应道,“你忘了我没跟你们滑索道呀?”“也对,我们走之前你最好去试试。”说着,我靠在墙壁上。“当然。”克里斯蒂娜今天抹了鲜红的口红,这总让我想起那些调皮的孩子吃糖果时不小心被染红的嘴,“我偶尔也会理解伊芙琳的想法,最近骇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地袭来,有时待在这儿像是一个好主意……先整顿好我们自己这烂摊子,再去管其他的吧。”她嘴边勾起一丝浅笑,补充道:“当然我不会真的那样做。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的好奇心作祟吧。”

“那你告诉你老爸老妈了吗?”我时不时会忘了克里斯蒂娜不像我一般无牵无挂,她的母亲和妹妹尚在人世,她们俩都是前诚实派成员。“他们顾着照顾我妹妹。”她说,“不知那边是否安全,他们可不想失去妹妹。”“可你要离开这里,他们能接受吗?”“我转派别他们都没说什么,这一次也不会有意见的。”她垂着双目,盯着自己的鞋子,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他们只想让我坦诚地生活。可在这里我做不到。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就在这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一阵已经夹杂着几丝冬日寒意的暖风迎面吹来。我听见屋顶上传来人声,爬上梯子,去他们那。我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梯子就吱呀吱呀地摇晃,克里斯蒂娜牢牢地为我稳住梯子,直到我爬到了最高处。

尤莱亚和齐克立在楼顶,兄弟俩正在朝下扔石子儿,一边听着玻璃窗被打碎的响声。齐克正做投掷状,尤莱亚想要撞齐克的胳膊肘,可惜他哥哥的速度快到他没能得逞。

“嗨。”看到我和克里斯蒂娜,他们几乎同时开口跟我们打招呼。“等等,你们两人是有心电感应还是怎么的?”克里斯蒂娜咧着嘴,笑着问。听到这话,他们俩也大笑起来,只是尤莱亚虽笑着,眼神里却流露着茫然,似乎心在别处。马琳对他意义非凡,失去了她,他的意志变得涣散消沉,可我也失去了至爱,反应却不像他这般。

索道的吊钩已被人卸去,不过我们也不是来玩索道游戏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登高望远,拓宽视野。放眼望去,我们的西边茫茫一片黑暗,宛若罩上了一大张黑色的帐幕。好似有一瞬间,我看到了天边闪过点点亮光,可没过一会儿,眼前还是那张黑幕,刚才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

夜色中,我们四人陷入沉默,不知他们几个想法是否和我一致。

“你觉得那边会有些什么?”尤莱亚终于打破了沉默。

齐克耸耸肩,没有吭声,克里斯蒂娜倒是大胆地猜测了一番:“那边的世界会不会和这里一样?也是……败落的城市,也有他们的派别,和这里的一切一模一样?”

“不可能,”尤莱亚摇着头说,“应该不是这样。”

“或许那边什么都没有吧。”齐克抢话道,“那些把我们‘安排’在这里的人可能已经死了,那边的世界可能寸草不生。”

我心中一动,觉得齐克的话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从未想过。他们把我们“安排”在这片土地上之后,那边发生过什么?自那时起,我们又经过了多少代际的更迭?有多少人出生,又有多少人长眠?我们可能是被留下的最后一群人。

“没关系了,”我说,语气比想象中更加坚定,“那边有什么并不重要,我们总要闯出去亲自看看,再做下一步决定。”

我们就这样立着,良久良久。我扫视一排排楼房那起伏的边缘,直到所有点亮的窗户连成一线。然后尤莱亚问克里斯蒂娜这次示威的情况,我们之间沉滞的静默时刻才总算过去,好像是被风带走了一般。

第二天,伊芙琳站在博学派总部大厅里珍宁·马修斯肖像的碎片上,宣布了新政府推出的新条例。前派别成员和无派别成员都聚在大厅里,人多得甚至站到了外面的大街上,都来听新政府领导的宣告。无派别士兵手指轻扣在枪支的扳机上,沿墙而立,维持着秩序。

“昨天的暴动想必大家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已经不能互相信任了。”她面容灰白,满脸倦意,“局势稳定下来之前,我们要颁布一些新条例,大家要严格遵守。第一条是宵禁令。任何人都必须在晚上九点钟之前回到自己的规定住所,早上八点之后才能出门。我们会派士兵在街道上全天巡逻,维护大家的安全。”

我冷哼一声,又把这种不屑伪装成轻咳。克里斯蒂娜急忙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身侧,伸出一根手指头贴在唇边,做嘘声状。真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相隔老远,站在屋子前端的伊芙琳又听不到我的声音。

被伊芙琳驱逐的前无畏派领导托莉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唇抖动着,发出一声冷笑。

“大家也该适应无派别的新生活。从今天起,你们要着手学习大家能想起来的无派别者曾经做过的工作,实行轮班制,以前各派别所负责的工作也是如此。”伊芙琳微笑着,可她明显是皮笑肉不笑,真不知她怎么练就的这个功夫,“所有人都处于平等的地位,理应也必须给我们的新城市出一份力。之前五大派别把我们划分成不同等级和不同群体,从现在起到永远,所有人都要连成一心,聚在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