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翠丝 大秘密

我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眼前这个叫大卫的男子也在照片上,恰好站在母亲身边,只是脸上的皮肤更平滑一些,肚子也更小一些。

我的指尖掠过母亲的脸颊。内心滋长的希望已凋落。如果母亲,父亲,或我失去的朋友还活着,他们肯定会在门前迎着我们。我早就该猜到在艾玛尔身上发生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我叫大卫。佐伊应该告诉过你们了,我是基因福利局的局长。我会尽最大努力跟你们解释一切,第一件要解释的事情就是,伊迪斯·普勒尔在视频里所说的只是部分的真相。”

他说“普勒尔”的时候,眼光飘到了我身上,我内心的期许令我浑身一颤。自打看了那个视频后,我就急切地盼望知道真相,这个真相马上就要揭开了。

“她只说了为了达到我们的实验目标所需要提供的信息。”大卫道,“从很多方面来讲,她所说的太简化,太省略,有些内容甚至是对现实赤裸裸的歪曲。既然你们都来了,我想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你们一直说实验、实验的,到底是什么实验?”托比亚斯问。

“我正要说说这个实验。”大卫回道,眼睛看向艾玛尔,“他们向你解释的时候是从哪儿讲起的?”

“从哪儿讲起并不重要,再怎么解释,也没法变得容易接受。”艾玛尔边说边抠着指甲边缘。

大卫想了一会儿,轻咳了几声:

“很久以前,美国政府——”

“美什么?”尤莱亚抢着问。

“美国是个国家,”艾玛尔接过话,“还是一个大国,它有明确的疆域,还有自己的政府机构。我们现在就处在美国的领土上,这个问题以后再说。长官,您请继续。”

大卫把拇指按在掌心中,按摩着自己的手,看样子是不怎么乐意别人打断他。

他接着说道:

“几百年前,这个国家的政府开始对激发国民身上特定的良好行为感兴趣。当时的研究表明,某种基因可能是导致暴力倾向的部分原因,这种基因叫‘谋杀基因’。除此之外,不同的品质都与不同的基因有关,比如懦弱、虚伪、愚昧,等等,总之,这些基因导致了社会的无序。”

我们的教育告诉我们,派别制度的建立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人性瑕疵的问题。很明显,大卫口中的人不管是些什么人,他们也相信这个问题的存在。

关于基因我懂得不多,只知道我能看到的——孩子们的长相是遗传自父母。至于单个基因和谋杀、懦弱或虚伪等人性有关,我觉得难以想象。说在人体中找到它们准确的位置,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我又不是科学家。

“当然,决定一个人个性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成长环境和教育方式。”大卫继续说道,“我们的国家当时已安宁和繁盛近百年,我们的前辈依旧想通过改善基因来降低不良个性的存在。换句话说,他们是要修改人性。”

“基因修改实验就是这样开始的,这个实验是否见效,本来要经过几代传承才看得出。可当时的实验根据不同的家庭背景或行为举动,在普通民众中选出了大批的人,这些人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把修正的基因传给后代,好让自己的下一代变得更好一些的机会。”

我扫视了一下他们几个。皮特撇着嘴,显出不屑之色;迦勒满脸愁容;卡拉张着嘴,像是急着从空气中吞进她想知道的真相;克里斯蒂娜单眉上扬,一副怀疑的神情;托比亚斯一动不动,垂目盯着鞋子。

我却觉得自己并没听到什么新信息,他说的一切和派别形成的原因都是相似的,只不过品德划分派别变成基因操控罢了。我理解这种做法,甚至在某些方面同意这种做法,可它和此时站在这里的我们又有什么关联?

“当基因操控实验渐渐有了效果,基因修改却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后来的事证明,基因修改非但没有形成修正的基因,反而制造了受损基因。”大卫道,“取走一个人的恐惧基因、愚昧基因或虚伪基因……就等于在无形中磨掉了他们的同理心;取走一个人的进攻基因,他们的动机或自我表达能力就会缺失;取走一个人的自私基因,他们的自我保护本能也就没了。你们可以仔细想想,你们肯定知道我这话的意思。”

我把他话中的各项品质列在了脑子里:恐惧、愚昧、虚伪、好胜心、自私。他说的恰恰就是五大派别,每个派别获得某种品质的同时就失掉了另一种品质:无畏派是勇敢却又残忍的;博学派是智慧却又自负的;友好派是平静却又被动的;诚实派坦诚却不顾他人;无私派是乐于奉献却又沉闷的。

“人性从无完美之说,基因改变恶化了这一情况,导致了‘纯净基因战争’。这其实是一场内战,受损基因携带者向政府和纯净基因携带者宣战。‘纯净基因战争’给国家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全国近一半的人丧命。”

“展示好了。”坐在控制室桌子边上的一个人喊道。

大卫头顶的屏幕上现出了一张地图。地图的形状我很陌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地方,图上各区域标有各种颜色的色块,粉色、红色、深红色。

“这是‘纯净基因战争’前我们的国家,”大卫道,“这个是战争之后——”

屏幕上的光变弱,色块仿若太阳底下逐渐干涸的水一样缩小。我心中一惊,这才辨出那点点红光原来代表着人,他们的生命正在消失,那些光点正在熄灭。我怔怔地盯着大屏幕,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真实而惨重的伤亡。

大卫继续说道:“战事一结束,活下来的人就纷纷嚷着让政府给出一个解决基因问题的永久方法,也正是在这片呼声中,基因福利局成立。在政府经费和技术的支持下,我们的前辈开始了不同的实验,以修复人性,达到最初基因纯净时的状态。”

“他们需要携带受损基因的人出面,基因局才能一一修正它们,之后把这些携带修正基因的人长期安置在安全的环境中,并配给他们原始版的血清,协助他们维护各自的社会秩序。让他们等待,等待这些修复基因传下去,——至少要经过一个世代——更多基因纯净的后代慢慢繁衍,你们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他们叫……叫分歧者。”

自从个性测试时托莉告诉我“分歧者”三个字是我的身份后,我就一直期盼着知道它背后的意思。可盼了这么久,答案却如此简单:我是“分歧者”便意味着我的基因是纯净的,已被治愈。知道真相我本应舒心,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在心底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