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疯狗(第2/3页)

众人皆是惊骇地瞪大了双眸,但是无人敢出声反抗,皆知这是萧凌安的逆鳞,唯独林瑾风不肯服气,气得花白的胡须都发着颤,站在最前面仰起头道:

“陛下何苦执迷不悟?逝者不能复生,要紧的是办好身后事,再另寻良人作为继后延续子嗣才是。先皇后固然有功,但臣以为她出身低微,又是罪臣之女,本就配不上陛下,难不成大梁要为了她绝后吗?”

他的声音沧桑却洪亮,带著作为三朝元老的底气和自信,就算是先帝在世也要敬他三分,他也觉得句句公道,不会畏惧萧凌安的那份威压。

“住口!”

萧凌安还未等他说完就将手边的茶盏摔去,滚烫的茶水倾倒在林瑾风的身上,湿哒哒地顺着官服流淌而下,精美的官窑茶盏转瞬间就在冰冷地面上粉身碎骨,“哗啦”一声如同最后的惨叫。

但是萧凌安却并未再说出任何反驳或是斥责的话,只是静默地与林瑾风对峙着,呼吸变得急促又紧迫,挺拔俊逸的背影几不可查地一晃。

并非他不想驳回林瑾风的话,而是恍然间发现林瑾风所言竟是与他从前所想一模一样。

初识沈如霜的时候,他就嫌弃她出身低微,只是个外室所出的乡野女子,更是警惕她是沈家的女儿,时刻防备她会产生异心。他也一直觉得沈如霜不可能与他相配,就算给了她皇后之位也是看在子嗣和救驾的份上。

明明林瑾风说得没错,这都是他心中所想,他应当将林瑾风当做知己才是。

可是......他为何不高兴?为何不想给他分毫的认同与赞赏?甚至相反觉得他这话不堪入耳,怒意不断在脑海中翻涌着,恨不得用针线将他的嘴死死缝上,从此以后不许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难不成在点点滴滴的日子里他也变了?现在这样荒谬的念头是在为沈如霜辩白吗?

怎么可能......

思及此,萧凌安根本不愿意自己会变成这样,一定是沈如霜这次故意用这种拙劣又可笑的手段在玩弄他,偏殿的大火也只是她的游戏,就像之前的负气出走一样,都是为了博得他的心疼。

只要他再等一等,沈如霜就一定会自己回来,还会听话乖巧地靠在依偎在他的臂弯里,甜丝丝地唤他“夫君”。

对,沈如霜还在,一定是这样。

萧凌安反反复复地在心里重复这几句话,说到他自己都慢慢地坚信不疑,仿佛事实就是如此,容不下任何人的反驳,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阴云散尽,恍惚间绽开一抹阴森又诡异的笑容,高高立于龙椅前,喃喃道:

“你们休要骗朕,霜儿明明就在偏殿等着朕......”

此话一出,群臣看向萧凌安的目光都变了,从起初的忐忑紧张彻底变成了惊惧,最后全然变成了悲悯。

连一直坚持的林瑾风都抚着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声,不愿计较地拂袖而去。

从此以后,无人再敢提起“先皇后”三个字,只会暗暗感叹陛下疯了。

*

退朝之后,安公公跟着萧凌安一同回了养心殿,心中虽然为了方才林瑾风所言之事惴惴不安,但也觉得陛下当真机敏,能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来打发那个老顽固。

本想趁此机会开口夸赞几句,可又怕再次提及皇后娘娘薨逝之事,只能将这些心思暂且压在心底,照常服侍着萧凌安更衣批折子。

等到萧凌安大致处理完上午的政务,倦怠地揉着眉心时,安公公又思忖着探一探陛下对皇后薨逝的态度,日后说话做事才好有个分寸。

可还未等他开口,萧凌安先一步放下狼毫与奏折,轻柔又温和地笑道:

“你让御膳房准备几道霜儿爱吃的菜,说不准她今日就会回来了。”

安公公僵在原地,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口。

这儿只有几个心腹宫人,陛下没有必要再继续装下去。

既然如此.......该不会是真的吧......

“快去啊!”萧凌安见他一动不动,按捺不住地出声催促道。

安公公欲言又止地凝视着萧凌安,只见他的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更没有曾经的讽刺和轻蔑,反而是极为少见的纯粹了不少,似乎期盼着用心准备一顿午膳就能换回先皇后一样。

“奴才......遵命。”安公公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应声出去了。

萧凌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靠在椅背上期待着,可没过多久就又看见安公公回到了养心殿,目光慌张又躲闪,不安地搓着双手躬身道:

“回禀陛下,御膳房说不知先......不知皇后娘娘喜欢吃些什么?让奴才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闻言,萧凌安兴致勃勃地从椅子上起身,星眸中闪着点点光亮,刚想说这有何难,他们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就算一时说不上来,只要稍稍回忆就能对答如流。

他在宽敞的大殿中来回踱步,可每走一步脸色就沉了一分,眸中的光亮就黯淡了一缕,过了半炷香时间还是一个字都未曾说出来,只有伤口还未痊愈的掌心越攥越紧,生生将伤口再次划开。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和沈如霜用过许多次膳,大多是她用尽办法求他去的,只有寥寥几次是他主动来的。

每次沈如霜求着他去时,那日的膳食都会格外丰盛,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肉外,还会有沈如霜亲手做的江南小食,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图个新鲜有趣还是可以的。

而他主动去或是让沈如霜来时,都会提前告知她一声,准备的东西要么是他自己喜欢的,要么与前者无异。

久而久之,他已经全然习惯了沈如霜记下他的一切口味和喜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必去留心其他,只要在沈如霜准备好的东西上挑挑拣拣就好。

以至于到了此时,他连沈如霜到底喜欢吃什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中每一次共同用膳,沈如霜都格外高兴,先把他喜欢吃的尽数摆到他面前,然后剩下的随意吃些。似乎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吃,若是他亲自夹的会更为乐意。

起初他只以为沈如霜是江南乡野来的,没见过京城的世面,哪怕是家常膳食在她眼里也是美味佳肴,所以才会什么都不挑剔。

现在想来,他才发觉似乎错了。

既然御膳房这么问了,就不可能有人真的什么都不挑,定然是沈如霜不想吃的时候从未说过,也未曾表现过,哪怕是在他登基后,也不会和御膳房提起。

对上安公公等待的目光,萧凌安心里瞬间就没了底气,心虚之外还有一阵后知后觉的钝痛,如同有人用钝刀一点一点在心口上打磨,让不可追忆的往事洪水般袭来。

“陛下,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玉竹还在宫中,她或许会知道。”安公公看着萧凌安的脸色就大抵猜到了,小声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