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峡谷浮尸(第2/3页)

我扭过身,一拳打中她的下巴,指关节因为冲撞有些刺痛。至于当时怎么下决心揍她,什么时候攥紧的拳头,我全都不记得了。

莫莉气呼呼地扑向我,伸出双手,但没伸多远,威尔就一把抓住她的脖领子,把她拽了回去。他瞪了瞪她,又看了看我,吼了句:“你们两个,都快给我住手!”

我倒有点希望威尔没拦她。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是分散注意力的好办法,尤其是这会儿,艾瑞克爬上了金属栏杆旁边的台子,我面朝他,双臂交叉,平复了下情绪。我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在无私派,近年来没人有关于自杀的记忆。但无私派对自杀的立场很明确:对他们来说,自杀是一种自私的行为。真正无私的人不会常常考虑自身,甚至考虑自杀。即便有这种情况,也没人会到处声张,但每个无私者都会反思。

“大家安静!”艾瑞克喊道。有人敲了一下类似锣一样的东西,呐喊呼叫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但嘀嘀咕咕的声音依然不断。艾瑞克说:“感谢各位到来。如你所知,我们来这里是因为艾尔伯特,一位新生,他昨晚跳进了峡谷。”

嘀嘀咕咕的声音停了下来,只剩峡谷中水流奔腾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死亡,今晚为他的离世哀悼很容易,但我们选择无畏派,却不是选择了一种容易的生活。实际上……”艾瑞克笑了笑。如果我不认识他,一定会觉得那微笑很诚恳。可是我了解他这个人。“事实上,艾尔伯特正在一个未知、充满不确定性的地方继续探索。为抵达那里,他纵身跳进邪恶的水里。我们之中有谁像艾尔伯特一样,胆敢冒险踏入一无所知的黑暗之处?艾尔伯特还不是我们的正式成员,但我敢说,他是我们中最勇敢的一个。”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叫,还有一声高呼。无畏派人群开始高声欢呼,声音有高有低,有响亮有深沉。呼声模拟着水流的嘶吼。克里斯蒂娜从尤莱亚手中一把抢过酒瓶,喝起来,威尔将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揽在身边。耳边回来荡去的全是声响。

“现在我们要为他庆贺,永远铭记他!”艾瑞克大喊。有人递给他一个黑色的酒瓶,他随后举起酒瓶喊道,“敬勇者艾尔伯特。”

“敬艾尔伯特!”人群高呼着。霎时间,我周围举起无数双手,耳边响起一片高呼。“艾尔伯特!艾尔伯特!艾尔——伯特!阿——伯——特!”他们不断高呼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听起来完全变了调,不再像是他的名字,更像是一个古老部落最原始的呼喊。

我转身离开栏杆,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不知该去哪儿,我怀疑我根本哪儿都不想去,只是想离开那虚伪的葬礼。我沿着一条暗黑的通道一路走下去,尽头是自动饮水机,沐浴在上方的蓝色灯光之中。

我摇摇头。勇者?勇者会承认自己的弱点,离开无畏派,无论什么样的耻辱相随。艾尔是被自尊害死的!那是存在于每个无畏者心中的缺点。也是我的缺点。

“翠丝。”

我吓得一哆嗦,慌忙转过身。老四站在我身后,就在蓝灯的光晕下。这让他看起来十分怪异,蓝色的灯光在他的眼窝留下阴影,并在颧骨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有些吓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不该去向艾尔致敬吗?”

我说这话就像吃了难吃的东西,不得不赶快吐出来。

“你不也该去吗?”他靠过来,我又看见了他的眼睛,它们在这光线下看起来是黑色的。

“当你没有敬意的时候干吗要去致敬?”这话说出口,我觉得一阵内疚,于是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从他那个表情看,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信。我不怪他。

“太荒谬了!”我说,一股热浪冲上我的脸,“他自己从岩架上跳下去,艾瑞克还称之为勇敢。艾瑞克,是他让你朝艾尔头上甩飞刀的。”我嘴里泛起了胆汁的苦味。艾瑞克虚情假意的笑,那虚伪的言辞,扭曲的想法——让我觉得恶心。“他这不叫勇敢!他觉得沮丧,他就是一个懦夫,他差点杀了我!在这里,我们就是要向这种事致敬吗?”

“要不然你想让他们怎么做?”他反问道,“谴责他吗?艾尔已经死了,他听不到,而且已经晚了。”

“跟艾尔没关系!”我厉声喊道,“大家都在围观!现在人人都以为跳进峡谷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是说,如果事后人人都喊你英雄,那为什么不去跳呢?如果事后人人都铭记你的名字,为什么不去跳呢?这……我不能……”

我摇着头,脸滚烫,心怦怦地跳着,我试着控制情绪,但做不到。

“无私派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几乎是在怒吼,“一件都没有。永远不会有。这个地方扭曲了他,毁了他。如果说这话让我像个僵尸人,我不在乎,真不在乎,无所谓!”

老四的眼睛看着自动饮水机上方的墙面。

“小心点,翠丝。”他的眼睛仍然盯着那里。

“那就是你要说的吗?”我怒视着他,愤愤说道,“叫我小心点,只有这些吗?”

“你跟诚实派的人一样坏,知道吗?”他一把抓过我的胳膊,把我从自动饮水机那里拽开。胳膊被他的手弄疼了,而我还没强壮到可以挣脱。

他的脸离我那么近,我甚至看见他鼻尖上的几点雀斑。“听好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他把双手放在我肩上,手指紧紧地挤压我、抓着我,我觉得自己那么渺小。“他们在监视你们,特别是你。”

“放开我。”我无力地说。

他撒开手,挺直了身体。由于他不再触着我的身体,我胸口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我很怕他多变的情绪,多变让我看到了他内心的不安定,而不安定就意味着危险。

“那他们也会监视你吗?”我的声音那么小,如果他不是离得这么近,恐怕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一直在帮你,可你老是拒绝帮助。”

“哦,对。你在帮我。”我说,“用飞刀刺伤我的耳朵,嘲笑我,对我大吼大叫,吼我比吼别人都多,还真让我受益匪浅啊。”

“嘲笑你?你是说我扔飞刀的时候吗?我那不是嘲笑你,”他发火了,“我只是在提醒你,如果你退缩,就必须有别人顶替你的位置。”

我把手放在脖子后面,回想那天的“飞刀事件”。每次他开口,的确都是在提醒我,我如果放弃,站在靶子前的人就得是艾尔。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来自无私派。”他解释道,“当你忘我地帮助别人的时候,就是你最勇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