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只是棋子14

任绎在幻境中顶替的身份是一位皇子, 亡国的皇子,境遇自然不会太好。

这具身体不知道多久没进过食水,又刚刚受过刑, 对疼痛和饥渴的感知已经麻木,只剩下濒死的寒冷。

任绎怀疑自己是直接落到了残魂临死前的场景。

所以……玄微这会儿是担心他解决不了执念,特意来送人头?

受到身体状态的拖累,任绎的视线模糊不清、脑子也有点昏沉, 他只能感觉自己手臂被扶住,来人似乎想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处,但是这具身体早就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 那人只能以极轻的力道将他抱起。

任绎听到对方好像说了什么, 但是他耳朵嗡嗡鸣响, 根本听不清话中的内容, 但是却听到了身后有人惊恐地高呼“陛下!”,想来过来的这位执念对象便是灭了这皇子国家的仇人了。

这倒也也不意外, 一个亡国皇子能痛恨的对象也不会有其他人。

和任绎现在占据的身体濒死的冰凉不同,玄微的身体是温热的,这点温热落在任绎现在的感知里,却是像灼烧一样的疼痛。

人的体温再热也不可能烫成这样,眼下显然不可能是真实的触感, 这只是残魂在痛恨、杀意和恐惧种种交叠的激烈情绪下产生的错觉。

一下子就离得这么近, 任绎越发确定玄微是来送人头的了。只是他这会儿手边任何充当兵器的锋锐器具都没有,就连十指的指甲都被人生生拔掉, 玄微虽说把他抱起来,却没有递过来任何武器。不过后者也正常, 毕竟是在幻境之中, 要是玄微做得太过分, 做出完全违背人设的事情,这个幻境失去其发展的合理性,恐怕就直接崩解了,也无法去消解残魂执念。

任绎模糊的视线艰难往上,缓缓聚焦在黑金交领上方的脖颈,他正被玄微抱在怀中,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这个要害,但是即便是这个距离,对这个虚弱到只剩一口气的身体还是有些远了。

任绎费力地勾了勾手臂,试图更接近些,怀抱住他的人在稍稍的怔愣之后,果然把他往怀里又揽了揽。

看着那近在眼前的脖颈,任绎为玄微的配合在心底默默道了一声感谢。

他半阖着眼,努力酝酿了一下情绪。

这本来放任残魂的怨恨和杀意就能简单完成的事情,但是因为顶替执念对象的是玄微,任绎不得不费力压下了残魂那拼命逃跑的恐惧。扮演各色工具人这么多年,任绎其实很擅长情绪的调整放大,不多一会儿残魂那激烈的恨意就占住了上风,在这样情绪的刺激之下,本已没有多少生机的躯体终于被压榨出了最后的力量,任绎奋力向前,狠狠咬在了眼前的脖颈上。

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短暂的寂静后,他听到不远处惊恐的叫喊,有喊人名的、有叫“护驾!”的、还有厉令喝止他行为的……嘈杂的声音让任绎本就嗡鸣着的耳边连成了一片,越发痛苦,但是他仍旧拼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咬住的动作,喷涌的鲜血灌了满嘴,口腔中充斥着血腥味,这本该刺激着人反胃的腥锈液体,却让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玄微在任绎咬住的一瞬间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却不知为何没有痛下杀手,明明怀中的躯体单薄虚弱到被一推就能被彻底掀开,甚至在察觉怀中人吞咽的动作之后,下意识的放松了力道。

任绎还感慨着玄微的配合,他真是为了“元缺”付出太多……

只是任绎这句话还没有感慨完,就觉得脖子上一疼,他就那么失去了意识。在昏迷之前,任绎还满心的疑惑不解:玄微不是来送人头的吗?他这么把他敲晕了、可就全功尽弃了啊!

*

任绎再次醒来,人还在同一个幻境,只是地点从地牢转移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他身上的伤都被包扎起来,胃部并没有饥饿过度灼烧的感觉,似乎昏睡中还被人喂了些食水。

任绎盯着头顶上床帐熟悉的纹路出神。

这“熟悉”自然不可能是任绎的“熟悉”,而是残魂的“熟悉”,这个地方是残魂以前在宫中住的地方。

似乎是因为到了觉得安心的地方,残魂那些激烈的情绪也平稳下来,任绎终于有余裕以一个稍微冷静的态度复盘先前在地牢的事。

但是他想了半天,还是费解。

玄微来都来了,为什么到最后又把他敲晕了?那么好的机会,再坚持一会儿,可就彻底了却残魂的心愿了啊!!

任绎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跟系统讨论一下,却听见“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下。任绎的神魂在幻境中限制得厉害,他这个时候的感知跟普通人一般无二,甚至因为伤势的缘故还要更迟钝一些,听到了这么大的动静,才终于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似乎是因为这段时日过得不太好,本该线条圆润的脸颊往下凹陷下去,整个人都显露出不合年龄的憔悴来。

瓷碗正摔在他的脚下,漆黑滚烫的汤药溅在衣摆和绣鞋上,小姑娘却对此全然没有反应,正通红着眼眶怔怔地盯着床上的任绎看,好半天才颤着声哽咽:“七殿下,您醒了!”

任绎从残魂的记忆里找到了对方的名字,是以前原身宫殿里的宫女,只是一个三等的打理院子的小宫女,残魂对她并不熟悉,但是这个境地下再见面,任绎能感觉到魂魄中传来细微的触动。

任绎顺着残魂的感触开口轻唤了一声,“夏绿。”

这个身体的喉咙似乎也有伤,出口的声音仿佛金属勺子在薄瓷面上刮擦一样刺耳得难听,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他喉咙像火燎过一般疼,肺腑间又泛起了一股股血腥味。任绎忙深深地吸气呼气,才勉强压下了那股涌上来的咳意,他这会儿要是真咳嗽了,身上的伤口还不知道要崩裂到什么程度。

夏绿因为那一声嘶哑的轻唤,眼睛里立刻见了泪,但是宫里不是能随便哭的地方,特别这会儿还在主子面前。她忙死死低下头忍住,被泪浸得模糊的视线又看见了摔在地下的药碗,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原本的来意,忙跪下去收拾起了满地狼藉。

夏绿忍不住想,若是霜凋姐姐在此,见她如此冒失又失礼、定是要罚她去跪了。

想到此处,夏绿刚刚忍下去的泪忍不住又泛了出来,和国破家亡的恐惧比起来,就连以往的受罚都教人觉得暖融融的。

夏绿忍着哭腔开口:“殿下恕罪,是奴婢冒失,奴婢这就去给您重新换一碗。”

小姑娘请了罪离开,任绎则是趁着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机会,开始捋起了残魂的记忆。他原本以为可以很快解决,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那只能更准确地判断一下原身的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