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内门弟子(六)

“最近忙些什么, 可是没有时间背心法与剑诀?”沈溯微坐在桌前单刀直入地问。

徐千屿想到无真的课业,又想起那本符术大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便含混道:”是有些别的事要忙。”

沈溯微目光离开书本, 见她不肯正面应答, 也不再追问:“你若没时间,我可以给你全部压缩至一半。但那些心法剑诀须背,我自明日起,每日会来考你。”

倒是沈溯微一贯的作风。

刚柔并济, 一边给她加压,一边替她想解决办法。

徐千屿想,她一人面对三分课业, 难免分身乏术。不做无真的课业, 无真要敲她脑袋;不做花青伞的任务更可怖, 她要逼自己吞书。

相比之下, 师兄似乎最是温柔有度,能不能争取一些休息时间就看此刻了, 便道:“一半还是太多,我看不完。”

沈溯微道:“晚上多看一个时辰。”

“晚上我要休息。”徐千屿坚决不肯退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我自小就是睡这么多,若是睡不够, 人会变笨。”

她入内门不到一年, 簪花大会没有名次并不丢人。比起硬是拼出名次, 她对学画符的新鲜劲更大一些, 反倒是师兄接下了师尊的任务, 如此便是将压力又抛给了沈溯微。

沈溯微果然静默, 半晌才道:“你能看完多少?”

徐千屿:“每本书半页纸。”

沈溯微又默了。

此等要求太过离谱。一整本书全是重点, 怎可能只压缩至半页纸上?

连系统都忍不住道:“你别逼他了。”

徐千屿道:“没关系,师兄应该还可以压榨一下。”

他这些年不知替徐冰来办了多少难办的事,都解决得妥帖漂亮,他既然没有拒绝,便肯定还有余地。

“我可以试试。”沈溯微应了下来,面色不变,“但你若背不出,我会罚你。”

徐千屿望着他漆黑眼睛,便知道他是认真的,冒着冷汗点了点头。

沈溯微路过窗下的陶罐前,问道:“这是要种什么?”

“一种灵草。”徐千屿道,“叫作浮草申崇。”

沈溯微沉吟片刻:“你确定是申崇?”

“对,申崇。”徐千屿可是看着无真写下的,不会记错。

“你要它何用?”

徐千屿道:“是朋友托我种的,我已答应他,一定要种出来。”

沈溯微道:“无论何种灵草,都长在自然界,花盆里是种不出的。”

此话踩了徐千屿的痛点,徐千屿立刻弹起来给陶罐悉心浇水:“你管我,我偏要种在花盆里。”

陆呦都能种在花盆里,凭什么她却种不出来。

沈溯微看着她,问道:“你平日花多少时间浇水照料?“

徐千屿道:“一个时辰吧。”

“给我。”他说着便将那几个陶罐全部收进芥子金珠内,“把这一个时辰拿来背书。”

“不用……”徐千屿想拦住师兄,但他已带着陶罐消失了,她跺了跺脚,耳稍逐渐发烫。

可云的话她亦是半信半疑,自己试一下也便罢了。若师兄发现里面是萱草花种子,该不会认为她是傻子吧?

夜幕落下,徐千屿自书柜中取出一册徐冰来给她的书,翻两下,放回去;又取一册,翻两下,又放回去。系统被她焦躁的情绪影响得头晕眼花:“小千,读书切勿急功近利。你这是什么量子阅读法?这样能读进去吗?”

徐千屿嗤道:“你懂什么。”

终于翻到第十六册 ,字里行间有了印象,徐千屿松了一口气,将十六至二十册抱出来。

这些书都是她前世背过的。但是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前面全忘光了;后面的知识点却还记得不少。

徐千屿留有印象的部分开始背,如此事半功倍。

系统:?

系统:“你不是要休息吗?不是一个时辰都不能少吗?”

“那不是逼一下师兄吗。”徐千屿捻诀飞火,点亮灯烛,翻开书本开始背,“还是心里有底的感觉比较好。”

*

沈溯微径直来到竹语阁。

此处接近蓬莱后山密林,是丹修、药修弟子的集中地。为筹备宗门弟子大会,有不少外门弟子在琉璃制的瓶瓶罐罐间忙碌穿梭,采集、清洗、研磨灵草,准备原料,竹屋内满是清新的植物气味。

在桌前忙碌的青年是丹修的内门师兄宋芝兰,发髻上还插着一根竹叶青蛇样式的刀笔,他捻起一根灵草嗅嗅,飞速在纸上记下形态。

宋芝兰是昔日与沈溯微同期入门的伙伴,为人淡雅谦和,故二人有些君子之交。抬头看见沈溯微,宋芝兰惊喜笑迎。

沈溯微将陶罐摆在桌上。

宋芝兰以灵针探进土壤,半晌,面色古怪地笑笑:“你要种灵草,可这里面是萱草花的种子,还有些其他杂物。”

沈溯微不做声。徐千屿自小娇养,分不清植物的种子,全在情理中。

宋芝兰好心道:“土壤不太纯净,里面混有珍珠粉,呃,还有少量胭脂……水也浇太多了,可能泡烂萱草花的种子。要我帮你提取出来净化一下么?”

“不必。”沈溯微道,“你单告诉我,有没有方法将申崇种在这里。”

”你确定你要的是浮草申崇?”宋芝兰谨慎道,“不是申屠?一字之差,差得很远哪。申屠是灵草,有巩固魂魄之效;申崇则是能散魂魄的毒草……”

沈溯微不知徐千屿要毒草何用,但还是道:“是申崇。”

“浮草申崇。”宋芝兰沉吟,“确切来说,是浮草申屠的变种。古籍上记载,浮草申屠的遗骸,被魔气占据,重新生长出来的半魔幽生草叶,才叫做申崇。”

“按照这样的思路,你想要在花盆里种出申崇,人为创造这般条件即可。”

话锋一转,宋芝兰歉意一笑:“可是浮草申屠异常娇弱,稍沾血气便会死亡;九州中浮草申屠本就快绝迹了,能恰好达到这般条件变成申崇的就更少,我从没见过活的,便不能保证古籍记录的真假。何况现在宗门内,决计找不出一颗申屠来。”

言下之意,他是不可能实现这般要求了。

沈溯微听罢,谢过宋芝兰离去。

是夜,沈溯微注视着摆在桌上的陶罐,心想,谁说宗门内找不出一颗浮草申屠……

他自怀中拿出一只贴身佩着的锦囊。

锦囊由金线绣制,缀玉镶珠,底色是黑色,隐约绣有金鳞龙凤。不过已褪去光泽,如古铜生锈,可见其年久。

他从锦囊中倒出一抔土在手心,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根细细的红绳。他将红绳装回去,垂睫看着掌心的一把焦土。

这是缠绕他的其中一个噩梦:

他整个幼年时期躲藏于北商宫的地洞之中,终年不见天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钉死的木板松动,有了一个缝隙,在沙壤上泻下一线天光。从缝隙中亦能听到支离破碎的外界的声音,看到许多人腿与衣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