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季(5)

叔叔和阿姨比莫乌莉预计的早回家。

他们回来的时候,莫乌莉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正在沙发上学习。叔叔左手拎着烤鸭,右手抱着从同事家接回来的猫,婶婶跟在后面,口中叨念“趁星云那小子没回来我们赶紧吃完”。

三人正面相遇。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莫星云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堂妹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边吃烤鸭。

莫乌莉的叔叔说:“你回来了?赶紧去泡我们路上买的红茶,让莉莉试试味道。莉莉,好喝你就多拿几包去。”

莫乌莉的婶婶说:“莉莉,你在那边多照顾照顾我们星云。他那么蠢蠢笨笨的,每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谁知道他会不会学好。生活费够不够?少了跟我们说。大学了要多打扮。”

“还愣着干嘛?”叔叔回头看自家儿子,“去烧水泡茶啊!”

莫星云:“……”

真不知道到谁是亲生的。

也不奇怪,莫乌莉自小品学兼优,初高中都是培优班,还当学生会主席。而且她很有主见,从来不用大人操心。莫星云的爸爸妈妈又都是缺心眼的烂好人,对她爱得不行,在他们眼里,莫乌莉根本无可挑剔。

莫乌莉和叔叔婶婶谈笑风生。莫星云烧了水,把茶叶拿出来,坐到餐桌边。他坐在爸爸旁边,也就是莫乌莉的对面。四个人吃着东西,猫在桌下绕着人的脚打转。这样的日常场景已经有些久违了。

叔叔问:“你爸爸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

“还说他们干什么,我看是没指望了。”婶婶心直口快,不遮掩,干脆地说了。

莫乌莉平静地回答:“我也觉得。”

莫乌莉收拾行李要走。莫星云被父母推着送她高铁站。

两个人一起出门,莫乌莉和莫星云没什么可聊,各走各的。莫星云也有问她:“学校怎么样?”“学习跟得上吧?”“真的这么早开学?”他试着像个哥哥,但太生硬了,最后只好罢演。

上了巴士,莫星云坐到了位置,旁边有空位,莫乌莉还站着,他下意识按住椅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里可以坐。”

莫乌莉走过来,扫了他一眼,没有领情:“你自己坐吧。”

一个人不需要两个座位。他只好松手,任由别的乘客坐下。

他们开学的确很早。

莫乌莉提前到了学校。预习课程还挺有趣,导致她假期过得很充实,一点都没发现闻京的异样。寒假期间,他没怎么回复她的消息。闻京自认为闹情绪很明显,但莫乌莉完全没发现,这让他很不爽。

大一下学期会正式开专业课,新课很多,班委有得要忙。

莫乌莉提前到了学校,和副班长和学习委员会合,一起忙着领课表开会。

开会以前,几个人在走廊上闲聊。到了大学,做班委的都是些会规划人生的孩子,聊起天来,话题逃不过申请奖学金没有,学习进展如何。莫乌莉抱着手臂,时不时发表一两句闲话,跟他们轻松地打成一片。

开会的教学楼离图书馆很近,也就这时候,她看到闻京从楼下经过。

她和他打招呼,像平常一样,态度温和。闻京却掉头就走。

副班长问:“那不是闻京吗?他是不是没看见你?”

莫乌莉说:“不知道。”

莫乌莉莫名其妙。当下还有事要忙。全院班委开完会,他们班几个班委还要单独开会。统计上学期的成绩,分发通知,印刷课表,准备述职……事情多得不行。

大一上学期只有新手任务,结课难度最低,99.9%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出问题。但是,也有那么极个别特例。

假如有人要补考或重修,课代表会把通知转发到班级群。在此之前,身为班委,莫乌莉能提前看到文件。

《思想道德修养》-重修人数-1人

莫乌莉视线停留,鼠标拖动界面,然后看到易思违的名字。

重修方式:1.跟班重修;2.课程替代;3.自学重修-1.跟班重修

备注:该科目本学期未开课,重修预报名人数为1,单独开班重修。

肩膀微微颤抖,莫乌莉用另一只手按住脸。

副班长瞄到她表情,忍不住说:“班长,你看易思违不顺眼吗?”

“啊?”莫乌莉匆匆收敛了笑。

副班长说:“他经常请客,只要方便,大家都还是会给他点面子。但是,班长,你从来不给他放水啊。你看不惯他?”

“嗯……”莫乌莉想了想,最后还是笑起来,“可能确实有一点。”

整个年级的重修汇总通知被发到群里,易思违点开,关闭,点开,关闭。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还是,非常烦。

假如说大学是一杯水果芭菲,那大学德育课至多是底下的玉米片,枯燥无味,不是重点,没人爱吃。上课签个到,考试也大多是走过场,背背记记,转头就忘。

能重修也是人才。

而他就是这个建校以来这么多届都没几个的幸运儿之一。

易思违感觉很坏。心里压着这件事,他连续几天都过得很糟糕,玩游戏时被boss追着打,朋友请客吃很贵的寿司也食之无味。

去学校第一天,他和别人走在路上。大家都开开心心聊着放假去了哪,只有他一直走神。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院的女生也在,关心地问他说:“易思违,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易思违回答。

他回过头,目光刚好擦过上方。不远处的坡道上,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生单独在人群中走路。

“等一下,”易思违马上挤出去,回头跟汤祁乐说,“你们走吧。”

他跑出去,绕道上坡,周围都是人。旁边人的视线随他移动,可是,易思违只是从陌生人中间穿过。

一连几天,莫乌莉都没有空闲联系闻京。今天终于说上话,约在学校一条宽敞到能通车,却只许步行的路上。道路两侧种了槐树,冬天里落了叶子,枝桠光秃秃的,好像烧焦的尸体被吊起手臂。

莫乌莉先到,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没出正月,冬令时昼短夜长。天黑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走过来时,天还明亮,才站了一会儿,暮色已经到处都。四周暗沉沉的,她一个人等待着,突然间,肩膀被拍了一下。

莫乌莉蓦地回过头。

是易思违。

怎么是你?莫乌莉想说。

他头发长长了。这是莫乌莉紧接着想到的。

易思违本来的目的是找麻烦,可等见了面,好奇心却占了上风:“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约了人。”夜风吹过,将黑发拂乱,莫乌莉仓促地别到耳后,用黑色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你跟着我?”

易思违也望着她。他好像被她身上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