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孟瀛

齐国公府,傍晚戌时一刻,花宴。

飞檐翘角,廊腰缦回,青石铺就的小道旁花簇相拥,与静水相连,暗香疏影。

大衍不忌男女大防,花宴上来往的皆是适婚年龄的少爷小姐们。

遇上对眼的,公子可将其信物投于贵女手里的篮中,算是应了相看之道。

园中更深处,曲水流觞旁,摆着小案,坐的多是些高门大户,或吟诗作对,或举杯相邀,好不风流快活。

通往曲水流觞桃花岸的小道上,一名青衫公子停下脚步,看向几丈之外被几个男子围着的少女。

她大抵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筵席,在面对公子们的示好时,无措地搂紧篮子,那双羞怯的眼湿漉漉的,耳朵尖泛红。

他略蹙眉,思忖片刻,还是上前几步为她解围,

“各位如此,可非君子之道。”

众人寻声望去。

谢知鸢从未想过平日里守礼的公子们竟如此缠人,也不知是不是在戏弄她,话题皆往教人无法回答的地方上引。

在这位青衫公子出口时,她松了口气,揪着篮子上藤条的手指也稍稍放松。

在众人目光投来之际,那位公子将腰间的玉珏取下,朝谢知鸢略施一礼道,“在下永平侯府孟瀛,今日初见姑娘,甚觉欢喜。”

他说完上前一步,如玉的手拈着玉珏,那双纯澈的眼眸望过来。

谢知鸢微愣着把怀中的篮子朝前递,下一瞬,玉珏与篮底相撞的声音传来。

他清浅一笑,“可否知姑娘的名讳。”

少女软糯的声音传来,“谢知鸢。”

孟瀛听罢,转身看向其他公子,正色道,“我欣赏姑娘,非要她对此回应,得知名讳已心满意足,倘若皆如先前诸位所为,反倒坏了花宴的规矩。”

公子们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与谢知鸢道歉后,经她同意,将信物放入她的篮中,便礼貌性地离开了。

孟瀛并未急着离去,反而垂眸望进女孩的眼中,嗓音轻柔,“下次若遇着此事,从心即可,是他们失礼在先,无论你如何说,如何做,都不会有人怪你。”

谢知鸢抱着篮子愣愣地看向他,一股热烘烘的感触涌上心头,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多谢公子。”

如今好多人,如景砚,如孟瀛,都在和她说,从心而已。

可......

谢知鸢垂下眼睫,抱紧怀中花篮。

齐国公府花宴需有投名帖,收到的大多是官家后代,便是商户,那也是皇商。

陆老夫人给谢知鸢的是最上等的一级,按理说可凭此入任意一阁。

但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也无甚结交男子的心思,是以只想寻一处亭子静静赏花。

可不曾想,这一趟下来,谢知鸢篮子里的扇子扳指玉珏竟满满当当装了半篮子。

紫岫在她耳边不时轻声叨叨,“方才那位是文华殿大学士的独子,虽官职不高,但内阁势重,且也是个守礼的。”

“这位是太常寺少卿嫡次子,为人踏实能干.......”

“这个也不错......”

“当然了,”她话意陡转,“最最不错的还属孟瀛孟公子。”

谢知鸢听得惊呆了,她揪了揪花篮子上藤条凸起的杂毛,想着怪不得陆老夫人要她将紫岫带上。

到海棠毓亭时,四处僻静无人,只余四处的海棠开得娇妍。

谢知鸢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她看着丛中的海棠花,静默了会儿,也不知想些什么。

紫岫知她最喜海棠,小时来陆府也总要撸几朵回去,她正要开口调侃——

“阿鸢——”

谢知鸢被这声唤打断了思绪,转眸望去,

着金丝软烟罗的陆明霏笑着朝她挥挥手,发上的步瑶随着她的走动摇曳出灵动的弧度。

她踏入亭子后还四下打量一番,“啧——此处真荒凉,若不是陆明秀说你在这,我还不大信呢。”

她止住紫岫行礼的动作,上前几步欲拉谢知鸢起身,“待在这多没意思,和我一道去曲水流觞桃花岸看看他人诗酒唱酬可好。”

曲水流觞?

谢知鸢心中一动,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子。

她并不热衷于“对看”一事,反而因孩子心性,喜欢凑凑热闹。

若只有她一人,那大抵是不敢的,可多了陆明霏就不一样了。

*

齐国公府的曲水流觞虽是人工修禊的细水道,但引的是活水,工匠们将河道绕成桃花状,是以称为“曲水流觞桃花岸”。

她们二人到时,流动的酒盏正被一双修长的玉手拾起,他轻瞥压在其下的字条,淡笑着开口,一首吟月的七言绝句惹得众人惊叹。

陆明霏边拉着谢知鸢于外圈的客案上入座,边好奇朝他看去。

此处地势稍高,倒是能看清主座们的风采。

“那不是孟瀛孟公子吗?”她挑眉,戏谑道。

谢知鸢才坐下压了压裙角,听着这话,也好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月色下,容貌清俊的少年,携着一身书卷气,云纹青衫淡淡垂落,笑起来如遇春风般温柔。

听着众人的溢美之词,也不卑不亢,颇有名士风度。

“他很有名吗?”谢知鸢好奇问。

“可不有名吗?”陆明霏微眯着眼欣赏美少年的风姿,举起案上的茶盏微抿一口,“永宁侯府嫡次子,几日前才归京,之前去灵州求学,算起来游历各地名山大川,人家的才学可不是体现在科举上。”

见谢知鸢好奇得很,陆明霏也不卖关子,“《历山游记》便为他所著,现下家里催他成家,这才归京。”

谢知鸢略睁大眼,羡慕又钦佩,这本书她是知道的,可那上面的署名用了道号,本以为是名垂垂老矣的大家,未曾想真人竟是个俊雅青年。

陆明霏正想同她将场上的公子们介绍个遍,可还未开口,自身侧传来一阵响动让她移了目光,

着滚雪细纱的美人在婢女的搀扶下于隔壁入座,眉目淡然,双眼盈盈,一举一动端庄从容,似要化仙而去。

她侧目望来,月色映于眼底,倒衬出几分温柔,“是陆妹妹呀。”

那轻柔的目光转到谢知鸢身上时一凝,唇边的笑也略不可闻淡下去。

“承安郡主,”陆明霏洒然一笑,倒没同她客气,“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说起这位承安郡主,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又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份显赫、饱读诗书,听说已过女子三试,再过一试便可入朝为官。

可这一切都不如她去岁轰轰烈烈追求陆明钦一事来得大,仙子坠入凡尘总能引众人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知鸢对她无甚想法,可大抵是承安郡主过于优秀,又同为喜欢表哥之人,每每见着她时,心尖的酸水总汩汩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