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倒了

“这会儿天热,不若阿珞替世子再做份冰银耳汤来?”

面容秀美的少女说完这话,便一动不动站在桌案前,水眸殷切带着诚挚,叫人见着了,心也得软成一滩水。

身形颀秀挺长男人坐在紫檀木制的太师椅里,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身量高,肩膀宽阔,因而即便坐着,那气势也沉沉压来。

掀起长睫越过成山文牍看向她,

墨黑瞳仁淡漠无比,安珞却莫名从其中忖度出几分审视,

她心头不自觉发紧,在这样好似能看透人心般的目光下面容却越发淡定,甚至带了点因体会到危险而下意识浮现的茫然。

陆明钦收回视线,手指只轻轻地拨弄了下银耳汤碗里的勺子,目光停滞在盛汤的木盒上。

木盒面上,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因过于肥胖,好好的蝴蝶乍一眼瞧过去倒像是胖蜂。

或许谢知鸢天赋全用在了医术上,她于其他课业简直一窍不通。

工科课上,她全然做不来繁复的机关,三番两次伤了手后,景砚便只让她刻些简便的花纹。

她试着做了一个八棱木盒,此后每回上学都得带着吃饭,便是来陆府,也不离身。

这个木盒如今静静地躺在桌上。

陆明钦手微顿,

安珞这是瞧出了,还是未瞧出?

他再抬眸时,已除去眸中的疑窦,淡声道,“那便多谢安姑娘了。”

此话一出,门外的支棱着耳朵等了半天的伴云气得险些破了养神功夫,暗自踱了踱脚,不一会吱呀开门声起,他又忙整肃面容,

抬眸却见得那一脸柔弱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踏出里间,看见他时,还冲他略颔首。

伴云望着安珞娉娉袅袅的背影,这才从方才的气愤中反应过来,

世子爷绝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如今对着仅见了一面的安珞这般,必有其目的。

他想起还未有消息的修影,再叹气时,听见里头世子爷唤他的声音。

伴云躬着身进了屋子,直至屏风内,

屋内摆着两盆快要化作水的冰,倒添了几分凉气。

那凉气慢慢浸透垂首批案牍男人的眉目,

他抚了抚眉心,屈指叩了叩桌角,淡声道,“倒了。”

“啊?”伴云自觉失言,在陆明钦抬眸冷瞥来之际,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呸呸呸,小的是说——世子爷想倒哪啊?”

陆明钦拾起笔,落墨时吩咐道,“明目张胆,叫他人能瞧见的倒。”

*

伴云也不知世子爷是要叫谁瞧见,他拎着木盒,里头的银耳汤似有千钧重,

他试探性地在陆府的厨房走了一圈儿,吸引了众婆子的目光。

“诶呦,什么风将小总管吹来了呀?”

一名头侧戴花的妇人忙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儿,手在腰侧拍了拍,从里间匆匆赶过来,眼里带上谄媚的笑意。

伴云斜斜瞥了她一眼,没有作答,他将手里的木盒递给她,淡淡吩咐道,

“将这里头的银耳汤处理了。”

黄婆子接过他手里的木盒,小心翼翼问,“是怎么个处理法?”

伴云哪里会知道!

他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看着办就是。”

在婆子愕然的目光中,伴云说完便大摇大摆离开了厨房。

他内心却无比希望这群好吃懒做的婆子们能将银耳汤分食吃了。

自伴云背影消失在拐角后,婆子们纷纷凑过头来,看着黄婆子将木盒摆在桌上,取出里头精致的碗。

里色泽诱人的汤晃荡了一下,黄婆子拧起眉,身边其他婆子已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没听见吗?小总管他提及这银耳汤时,语气甚是不喜。”

“怎的听出来的?小总管的语气不是一向如此吗?”

“诶呦!”那婆子一拍手,瞪了她一眼,“我在陆府这么多年还能听不出来,倒要由你这新来的置喙?”

“行了,”黄婆子盖上了木盖,淡声吩咐道,“银耳汤拿去喂阿黄吧。”

她说着,目光在盒面上扫了一眼,“这盒子这么丑,小总管定是不喜,也跟着丢了吧。”

*

谢知鸢直到午后还在生闷气,

她生气时,便喜欢坐得直直挺挺的,小小一只坐在榻上,脸颊肉鼓起。

倒叫陆明霏想起童学里头端正坐着的小娃娃,她停下笔,侧眸宽慰她,

“阿鸢,你可别气了,至少你那银耳汤还进去了,我听小厨房那边说起,因着你小日子才走,特意为你做的热乎的。”

“这夏日莫有谁会不长脑子喝热的?”

“三哥还是念着你的。”

谢知鸢听着好受了点,她别扭地嘟囔道,“喝没喝还不一定呢。”

可眉眼间却满是受用,往日她送药膳时,表哥就算再不喜,那也是会乖乖喝掉的。

更别提他常喝的银耳汤了。

陆明霏拈起纸张,吹了吹上边未干的墨痕,思忖着道,

“要不然阿鸢去黄婆子那边看看,要她们明日做几道三哥平日爱喝的,到时候自己再动手撒些糖,那不就可以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了吗?”

“这般三哥还会不肯见你?见着了他再询问今日之缘由便是。”

谢知鸢揪了揪自己的系带,侧眸时语气犹疑,“表哥他会见我吗......”

陆明霏恨铁不成钢剜她一眼,

“三哥又不是日日忙,听我的,男子没有不喜欢为自个儿洗手羹汤的女子。”

谢知鸢半信半疑地点了点脑袋。

不一会,收拾打扮好的谢知鸢跟着陆明霏前往陆府大厨房。

路上,她笑嘻嘻地摘了好几朵粉白色的牡丹花,微泛红的白嫩小脸带着些许期盼。

明日或许就能见到表哥啦。

恰在此时,草丛里蓦然窜出一道黄影,将谢知鸢吓了一跳,

陆明霏定睛一看,惊喜喊道,“大黄!”

健壮的大黄狗停住脚步,粗粗的卷起的尾巴微微摇了一下,狗脸转过时,露出了叼着的碗。

谢知鸢看见大黄时脸上所带的笑意瞬间僵住。

阿黄是一只不可爱,但是长得很威武的大黄狗,算是谢知鸢等人的童年玩伴,在陆府里的地位很是崇高,但谢知鸢着实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见着大黄叼着她端给表哥的碗。

因为过于离谱,她脑中的思绪甚至拐到了大黄=表哥上面。

反应过来后,谢知鸢呆呆看向陆明霏,眼眶已不自觉泛上了点红,“明,明霏,大黄嘴里的,是我今早盛银耳汤的碗......”

陆明霏自是知晓她会随身带餐厨器具的习性,因此半点没怀疑她出错,

可眼见着小表妹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还有眼里闪动着的泪珠,她忙安慰道,

“许是银耳汤不合胃口,三哥他便赏赐给下人了......”

谢知鸢好似抓着什么希望一般,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软软的颤,,“对,定是表哥不喜欢那银耳汤,毕竟都是热的嘛,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