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干涉

“你伤刚好,我本也不想拿这事来烦你,可阿鸢实在等不及......她近日在忙定亲一事,你替她留意留意京中适婚儿郎可好?”

陆明钦垂下眸子,带伤的手指携着杯盖扣在茶盏边沿,发出清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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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雕花抄手游廊处,伴云捧着一大摞画像匆匆行过,还有一卷从中露了个头,一下子滑了出来,

将要落地之际,被他用脚一勾,那画卷复被他带到手上,只那白无瑕的纸面被沾上了到无比碍眼的污渍。

侍立在廊一边的小厮心一咯噔,偷偷瞧了一眼,只见小总管丝毫没做错事的觉悟,反而“啧”了一声,“晦气!”

伴云到停南轩时,已近傍晚,天边舒云点点,风也凉爽,却将他吹出一身冷汗。

他小心翼翼跨入内院,入外门时,发觉内屋只点了一盏灯。

透过刻叶雕镂单扇板障,隐约可见其后男人伏案批注的高挺身影。

察觉到伴云进门,陆明钦手下的动作一顿,搁笔至笔架上,

“都拿来了?”他语调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掀起长睫时,露出一双沉寂的黑眸。

伴云将怀里的画卷一张不落放至他桌上,垂首应是,“世子爷要小的找的,家世清白但性情软弱,或野心重的都在此了。”

若不是世子爷的吩咐,他都不知盛京内那么多表面风光霁月的公子私底下竟怂成那样,

他想起御议司递来的情报上,有个公子因夫子辱骂,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回家后哭了一整宿,轻轻地抖了抖。

陆明钦伸手,从桌案上随意扯落过一张,沉沉的目光在其上缓缓扫过。

良久才轻嗤一声,“真能装。”

他一张张看完,又挑了几份丢至地上,才指剩下的,屈指敲了敲木案面,

“就这些,拿去给老夫人瞧瞧。”

定了亲又如何,抢回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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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鸢收到画时,正忙着刻木盒子,她手明明灵巧有力,可一落到盒子上,线条又成了歪歪扭扭的模样。

刻了半晌,却还是那副臭样子。

她看着上面新鲜出炉的胖蝴蝶,轻轻叹了口气。

谢知鸢今日只穿了间薄衫,是以谢夫人进屋时,带起的风直接将广袖呼到她脸上。

薄袖复垂落时,谢夫人带着喜意的面容映入眼底,

她将手里的厚厚一叠卷轴直接压到了谢知鸢才刻好的桌前,那卷轴哗啦啦被风扇动着摆出弧度——

“这是陆世子替你寻来的画像,你今儿个便好好瞧瞧,”谢夫人特意在“陆世子”上加重了语气,目光牢牢锁在谢知鸢的面上,

“那孩子可真是靠的住的,我细细瞧了一回,竟没觉着有哪些个不好,里头多的是比林公子还出色的。”

谢知鸢慢慢揪紧手中的帕子,心尖泛痛,却只轻轻应了一声,她笑着,嘴角梨涡显露,

“真的嘛,那我倒要看看出色到什么地步。”

陆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谢知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憋住了哭意。

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

早就已经知晓了不是吗。

这头母女俩才一同盘算完个个公子的优劣,老夫人那边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女客。

她笑着唤紫岫上茶,目光不经意在眼前女子身上扫了一遭。

孟夫人年岁不大,面容端秀,只眼角的细纹可窥得美人的迟暮,她笑得温婉,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老夫人想起她的情况,也不免叹气。

孟侯爷好些年前去世了,孟夫人伤心之下吃斋念佛、闭门不出多年,如今却来他们陆府——

这不得不让陆老夫人多想。

果不其然,孟夫人还没喝两口茶,便已道明来意,“老夫人必是在困惑,我一个早已吃斋念佛的妇道人家,怎的又出了门,”

她垂了垂眼,眉间带着许久未同人说话的不自然,“实不相瞒,我听闻谢三姑娘近日有定亲的意向,故前来叨扰陆老夫人,敢问......我们孟家二公子如何?”

永宁侯府门庭简单,前侯爷虽早早逝去,可大公子还算争气,孟夫人性情和善温婉,孟公子本人又才学出众,况且将来若出门游历,带着阿鸢到处逛逛散散心也极为不错。

真是上上之选,

因怕出些为众人所不知的差错,陆老夫人特意将陆明钦叫到明德堂来细细询问了一番,

明明是极佳的人选,未曾想陆明钦一听便蹙起了眉,他目光落了过来,不复往日的清冷无波,

语气坚定,

“孟瀛,绝不可。”

*

从陆老夫人那出来后,陆明钦又去了一趟宫里。

彼时宋誉启正同自个儿下着棋,殿内宫女们各忙各的,悄无声息。

今晨落了一场雨,薄衫遭不住凉风,他身上松松垮垮批了件外袍,

清冷矜贵的男人进殿时,带来一阵凉意,鸦青色广袖上还带着些微水汽,清冽如薄雾,又似压在他眉目下的寒气。

宋誉启被风吹得停了手里的动作,不明所以抬头望向他,

“你今日怎的有功夫来我这?”

他说着唤了个宫女要替他批件披风。

那宫女才靠近陆明钦,便被他作的手势挡了动作,黑眸沉沉望向宋誉启,

“还需几日?”

宋誉启伸了个懒腰,他丢了颗棋子到棋篓里,斜眼睨过去,“你急什么?饵下完了,网才铺好呢。”

“况且——”他瞅了眼棋局,无意识念叨,

“你又不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他眸色蓦然变化,“你莫不是要提前?”

被他望着的男人黑眸沉寂,只静静看着他,并不作声。

“陆明钦,你疯了吗?”

宋誉启把手中的棋子啪嗒一下扣到棋板上,黑子强占过道,局势瞬间转赢为败。

他手指点着桌面,侧眸冷笑,

“你又不是不知,一步行差踏错,满盘皆输,现下是在这发什么疯。”

宫女们早已悄悄退了下去,殿内一时之间只有太子的薄怒声。

“是不是又是谢知鸢?”宋誉启未等他回答,神色莫名又带着恍然,“从瑾,如你我这般于刀尖上行走,最怕有软肋。”

“你不该不知晓这个道理。”

殿内一瞬间落入沉寂,连风声也被隔在门外。

阒寂中,男人声音响起,

“我割舍不下,也全然不会割舍。”

“至于其他人——”

他忽地掀起长睫,眸中宛若淬了冰,字字透着凛冽寒气,“孟瀛,他可真是好样的。”

*

今日晚膳时,谢老爷难得再次下厨,可——

“嗐,”谢夫人再次叹气,惹得谢老爷频频侧目,在听得她又出声时,他忍不住了,搁下筷子眉头直蹙,“夫人啊,为夫做的不好吃你直说就是,不必如此吓人。”

谢夫人瞪他一眼,骂道,“你个呆瓜,你懂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