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长平侯

“谢小姐,往后还需小心些。”

男人垂眸看着她,许是休沐了,他现下并未着那件绛色飞鱼服,只穿了件寻常的石青色长衫,现下的姿态恍若不过是随手一接,连放在她腰间的大掌都未用力,而是礼节性地侧放着,

谢知鸢原本吓得一片空白的大脑逐渐苏醒,心开始控制不住狂跳起来,因为后怕,眼眶里噙满了清透的泪液。

一切不过是在短短两瞬间,等女孩密密匝匝如云囤雾集的思绪回拢,邵远早已收回手,

方才情急之下,他将她带到了巷子前的暗处,

前头是繁华的集市,如织的游人时不时在摊前顿足,有华服少女手捏簪子就着微光细细打量,有粗衣百姓从衣袖里掏出几文钱将雾气弥漫的软包子放至怀里,方才的闹剧半点没影响此处的闹腾,

而后边却是隐于夜色中的巷道,石板砖上或许正倒着醉汉,细碎的呼噜声惊扰到跟着母亲前去觅食小猫,小巧的梅花印在略湿的地上。

而两人便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半晕的光影点亮颀秀挺长的轮廓,他摩挲着掌心处的酒葫芦,耐心地等着,

“邵大人--”

细软柔润的嗓音打破此处的平静,惊魂未定的少女轻喘着气,眼睑处的阴影随着风灯摇曳出恍若雨落的弧度,“邵大人,方才多谢你。”

谢知鸢还未从惊险的情景中抽身,语调都是颤的,她不自觉并了并脚尖,才找回那种落地的实感。

“无事,”邵远轻笑一声,他目光漫不经意望过来,“能救到谢小姐,倒是邵某的荣幸。”

他嘴上虽说着甚至于算越界的话,可是嗓音却是轻飘飘的,宛如浸过陈年的酒。

谢知鸢讶异仰脸对上他的视线,男人原本清浅的眸色在暗处落了阴影,连带着那张清俊的脸都看不分明。

她想起原先的那个梦,再结合原先说要去喝茶的客套话,忽地有些心虚,也不知如何回应他这句明褒实贬的话,

邵远倒没再揪着不放,他转眸望向不远处的市集,目光忽地一凝,

就在谢知鸢也要扭头时,邵远早已收回目光,他掂了掂手边的酒壶,忽而轻笑道,“谢小姐当日说的话可还作数?”

谢知鸢当然知晓他指的是哪句话,可她现下只能装作不懂的模样,以免邵大人同她计较,

她近乎是下意识地装傻,在潜意识里,这算是避免他人苛责与麻烦的万全之策,

“哪日的话?”女孩微睁大了些圆滚滚的黑眸,说这话时显得越发诚挚与茫然,“民女记性属实不佳,若是忘了何事,还请邵大人多多担待。”

邵远垂眼,他没说话,就那么直直望过来,

谢知鸢被他看得发毛,这个角度,邵大人的眼神属实过于锐利了,

仿佛她在邵远面前就是个透明人,只一眼,那些小心思便无处遁形,被他摸得干干净净的。

邵远忽觉他对一个小姑娘用上了下意识的审视和揣度,他哼笑一声,指腹捻上眉心,

面前的女孩好似松了口气,他心下觉着好笑,心底又存了不让其他人好受的念头,是以开口道,

“不记得便罢了,谢小姐可否赏脸同邵某去喝杯茶?”

谢知鸢自不会回绝,她忙应了声,好似这迟来的弥补能稍稍减缓她的愧疚,

但其实也不全然因此,往日她也不是没有毁约过,但这次不同,

--她有些畏惧邵大人,

这与对表哥的怕是不一样的,她虽也怕表哥,却知表哥绝不会伤害自己,他的强硬甚至让她心安,即便是那日在马车的举止,她也并不厌恶,甚至因带上几分在意她的意味而心生熨帖。

谢知鸢跟在邵远身后,在密集的人流里穿梭,她在他侧后方两步的距离,

“哎呦--”软糯的叫唤声响起,谢知鸢只觉腿部一重,她低头一看,一个胖娃娃撞上了她的腿,

那娃娃不过到她的大腿高,手里举着根糖葫芦,滴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忽地乐呵呵地笑弯了眸,从鼻尖冒出个鼻涕泡。

谢知鸢忙拉住他,还没说什么,又是一道唤声响起,

“虎哥——”从后头追来的女子着一袭白衫,身段凹凸有致,簪了个简洁的少女发髻,她脸部盖着白纱,只余一双妙目露在外头,

“虎哥,这里人多,可否跟着姐姐走?”

她一面絮叨这一面朝着胖娃娃伸手。

“不要!”那胖娃娃忙躲开她伸来的手,原本只是攀着谢知鸢的动作改为抱,还一把子收紧了,“你这个坏女人,我不要和你一道回家!”

那女子微愣,下意识抬首,露出那双秀目,

谢知鸢原先因着她俯身的动作并没有刻意去探查她的脸,虽说声音有些耳熟,却也没想到其他地方去,

可她现下一望过来,谢知鸢便在瞬间息了声,

这不是安珞吗?她不好好待在陆府,又怎会在这里?

“安三小姐?”谢知鸢出言试探,眸里满是疑惑。

安珞避开她的目光,垂睫掩住眼里的恨意,她刻意压低了声线道,

“小姐怕是认错人了,可否将孩子还给我?”

她既是不想相认,谢知鸢也不强求,前头的邵大人早已发觉她跟丢了,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谢知鸢垂眸看向膝间的娃娃,叹了口气轻笑道,“你是叫虎哥吗?怎么不和姐姐回家呀?”

“她是个坏女人,她勾引我阿爹——”虎哥瘪着嘴,还未等他说出下一句话,便被安珞厉声打断,“虎哥!”

小娃娃吓得抖了下身子,安珞阖眸轻轻吐出一口气,忍住内心的不耐,温声道,“虎哥,你忘了你爹是怎么同你讲的吗?”

虎哥撇过脸,却没再多说了,只是抱着谢知鸢腿的动作又收紧了些,

安珞蹙眉,没等她再说些什么,从人流深处绕过来了个婆子,她穿着上好的锦衣,大腹便便,在瞧见谢知鸢膝前的娃娃后眼睛一亮,一面大喊着虎哥一面扑了过来,

“虎哥,你可吓死奶娘了,下回万不能如此了啊!”

“奶娘——”胖娃娃奶声奶气回道,他这下倒是松开了谢知鸢,乖乖地被婆子抱进怀里。

奶娘搂紧虎哥后便转脸批头将安珞骂了一遭,可对方却只是一言不发垂眸受着,谢知鸢懵然地看向眼前的景象,暗想应是没自己什么事了,一声不吭便要绕步往前走。

“这位小姐留步——”那奶娘注意到谢知鸢的动作,忙停住训斥安珞的话头,笑着拦住她,“小姐可否留个名,也好让奴婢家主子派人前去感谢一番。”

“不必了不必了,”谢知鸢摆手回绝,她乖乖地露了个笑,嘴角的梨涡甜得醉人,

“我并没有做什么事,受之有愧。”

奶娘嗐了一声,“小姐不必客气,若不是您,虎哥现下也不知在哪呢,不多说什么,您留个名便是了,若不然我们才是有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