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江南6“教”书1

男人望过来的目光清寒,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淡声吩咐那两位学子先进去,待见不着人影了,才伸手拉过女孩的手腕,带着她往前直直到了廊外的桃木边上。

渺远清淡的香气逐渐溢满鼻息,微风将两人的裙摆纠缠在一块,明明算是空阔的地界,却因男人极高的身量而显得有些逼仄。

“今日怎会来此处?”陆明钦想到方才那些令人生厌的目光,语气不自觉低沉下去,“若有要是派人寻我便是,无需费神费力亲自来一趟。”

谢知鸢揉了揉被松开的手腕,心里头都要委屈死了,她抿唇倔强道,“我忧心夫君的身子,特意来给夫君送汤。”

陆明钦挑了挑眉,视线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的四喜手中微顿,才侧目回来问,“阿鸢不去医馆,竟舍得来替我送汤?”

男人说这话时的语气轻飘飘的,情绪不辨。

谢知鸢脸上臊得慌,她垂了垂眼避开表哥的视线,攥着裙子的手指又收紧了些,吞咽了半晌才哑声老实道,“我,我就是来看看,夫君的学堂里不是还有那些女学生吗.....”

陆明钦哑然失笑,单是看这几日小家伙时不时偷溜溜瞅向自己的眼神便知,他这些时日的忍耐总算有了成效,可他原以为她还能再撑些日子,未曾想今日便巴巴上门来了。

他俯首凑近她,低声问,“那你可看清楚了?”

谢知鸢撅了撅嘴,“看得可清楚了呢,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的......”

她倏忽间仰起脸,话意一转,“但我觉得还是我好看。”

女孩黑漆漆的眸中满是“你可要好好待我”的意味,理直气壮的可爱。

陆明钦眸光一顿,抬手捏了捏她通红的耳朵尖,未置可否地反问,“那在阿鸢眼里,是夫君好看,还是这些学子好看?”

谢知鸢茫然地啊了一声,抬首看见男人好整以暇地垂眼望着自己,指腹还在耳朵尖处不住摩挲。

每每被他那双墨黑的眸子看着,她都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那,那当然是夫君好看,”没等男人眉目舒展,谢知鸢弯了弯眼,“但是夫君年岁难免有些大了,我瞧着少年们身上的昂扬气息倒是正好。”

陆明钦一噎,轻嗤道,“不过是没长齐全的毛头小子。”

谢知鸢握住他捏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指头,笑得只透了腥的小狐狸般狡猾,“夫君定是吃味啦,但是夫君虽然老,阿鸢最喜欢的还是夫君。”

外边小两口子争来吵去,甲班里头的学生倒是开始闹腾起来。

陆明钦算不得一个好夫子,可他每日准时准刻到课上,简直是分毫不差,讲课引经据典、鞭辟入里,没待学子们回过神,人已经走了。

他们方知已经下课了。

今日这已经到点却迟迟不来讲课的状况,着实是罕见。

不少人捱不住好奇,转身去问最后进门的两个少年。

“邱浩,方才门外是发生了何事?陆夫子明明来了,怎的又走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邱浩摇了摇头,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默契地与同伴对视了一眼,一面捏著书角,一面轻声感叹道,“若我是陆夫子,想来都不舍得出门了吧,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家里头,永远都不出来。”

另一个眯眯眼少年轻嗤一声,“若真闭门不出,那样的孬种又怎能保护好她,若我是陆夫子,拼死都得考取功名,为她挣得个诰命当当,不若都没脸见她。”

邱浩反驳,“你可别忘了我们虽称陆大人一声夫子,可他确确实实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府的世子,有大本事的人,也便只有这等人物才能配得上那位夫人了吧。”

大家伙云里雾里听这俩货对话了半晌,才有些明白他们在吹捧的是何人,一时之间心生好奇,

“那位夫人都来了,陆夫子还要回来继续讲课吗?”

话音才落那一瞬间,角落里便有道气音传出,“都——噤——声——,陆夫子回来啦——”

原本闹腾的学堂内瞬间阒寂无声,这一静下来,外头那点微末的笑声便格外明晰。

学子们不好探脑袋做得过于明显,只暗戳戳用目光探向窗牖外。

壹麓书院由江南几家富商共同承办,设施一应俱全,内里亮堂宽敞,南侧的两扇宽阔的窗牖半开着,大片嫩绿的枝丫随着景致一同映入眼中。

梳着坠仙髻的女子一袭粉裳,洁白修长的玉颈在日色下透着光,似是被什么话逗笑了,她拽住身边男子的广袖,眉眼弯弯地说些什么。

向来清冷沉稳的男人眉眼落了几分无奈,略倾身低头,女子便踮着脚替他理平了衣领处的褶子。

待陆夫子一手捧着白誊卷、一手拎着木制汤盒入内时,众人才安安分分地收回目光,只是后头的讲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了课以后,陆夫子还是拎着东西就走,不少人扭头去看原先想自请为妾的袁家小姐,却见她满面通红地托着腮,

一问,竟答道,“我原先想着这世间必定没有比陆夫子再好看的人了,未曾想那位夫人更甚,我贼心不死,若能进陆府日日瞧着夫人,世上便再无憾事。”

谢知鸢可不知江南人对她的样貌有多钟爱,送过汤后便又日日去医馆坐诊。

随着天转暖,灵州的冻灾缓解了不少,至少收录在内的最低层级的灾民少了许多,医馆从入不敷出变为能赚些钱。

仁心医馆其实养了不少穷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大多是走投无路却有一技之长的,谢知鸢给他们安排了职务与去处,这几月下来,领头的几个也做得像模像样。

可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去过陆明钦的学堂后,医馆内时不时便有些奇奇怪怪的少年冒出,尤其是休沐日——

虽然他们在见到坐在太师椅里脸黑得不行的男人就被吓跑了。

对此,谢知鸢笑了老半天,还宽慰起某人,“他们想瞧便瞧,我又不会掉块肉。”

话虽如此,男人回学府后还是将那群兔崽子好好警告了一番,谢知鸢这儿才落了清闲。

谢知鸢是清闲了,伴云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近日朝中势力生变,太子性子优柔寡断,一些大事上迟迟未决,便派人寄信来问陆明钦。

男人扫了眼那信,略过其上对他逃京的些许怨念,直接落到实处。

原是上清教有消息递出,说是找着了先帝血脉,现如今已集齐了一批异党,要讨征圣上。

而焕帝不知是不是装病装太久,老天看不过眼,让他真病了一回,病得下不了龙床的地步,是以朝中一应事务都先交给太子处理。

想来也可笑,焕帝先前对这些棋子不以为意,未曾想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眼①。

这便是轻狂之人的下场,

陆明钦略思索了片刻,提笔写了封回递给小厮,让他要驿站快马加鞭送回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