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铜雀台

雨渐渐停了。

玻璃窗隔绝风声, 墙上的时钟无声地走着,指针掠过每一个数字,预示着时间的渐渐流逝。

虞乔躺在床上, 床头夜灯昏暗, 她闭上眼,眼前全是周宴伤暗藏着悲伤的神色。

他说,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

不是的,喉咙像被黏住, 她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宴深一点放下手,他眼底的光熄灭,消失在电梯门后。

太难受了, 心里像裂开了一道口子, 汩汩往外流着血,她在深不见底的汪洋中下溺, 海水一点点满上喉咙, 下巴,嘴唇,鼻尖, 夺去氧气。

强烈的窒息感。

虞乔猛地从梦中醒来, 睁眼, 光晕朦胧。她坐起来, 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嗓子干得不像话。

掀开被子下床, 穿上鞋, 她走出卧室顺手打开客厅的灯, 倒一杯温水,靠着岛台慢慢地喝。

手机上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

虞乔却睡不着了。

周宴深从来没有这样过。

即便是分手的时候,她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他也从未有过一句冷言。

这一次,大约是真的失望了吧。

虞乔闭上眼,握着水杯,隐隐发抖。

她从不怀疑周宴深爱她。

可恰恰是因为太爱,更让她无法宣之于口,要怎么对他说那些过往,那些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挣扎。

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再和他再一起,她只想让他们的感情纯粹一点,想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还是让他失望了。

周宴深失望的眼神,像一柄钝刀,晚来七年凌迟着她的心脏。

秋天的日出来得晚,快到六点,远处才露出一小段火红的弧边。

后半夜,虞乔蜷在被子里,思绪繁杂地想了很多事,因为白天太累,想着想着睡过去,再一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一刻。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地揉着眼睛,慢慢从睡意中清醒,爬下床洗漱。

睡一觉之后气色好了很多,虞乔拍拍脸颊,拉开窗户感知了一下户外的温度,思忖着看着只有几件衣服的衣柜。

这些都是从云南回来的行李箱里整理出来的,一直忙着拍戏,住到周宴深家之后还没来得及去拿衣服。

最终,她换上一件黑色短款V领针织,淡白色半身裙,皮靴到脚踝,露出来的一截小腿白皙精致。

从附近打包一份早饭,虞乔开着车,二十分钟左右抵达仁和医院。

一夜雨后,空气清新,路边落了不少潮湿的黄叶,体感气温降低了几度。

虞乔一路坐电梯到胸外科,刚出电梯便碰到了查完房出来的温意。

“温医生。”

“虞……”虞乔戴着口罩,温意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脱口就想喊虞乔,好在及时刹住车,改口,“虞小姐。”

温意看向她手里拎的早饭:“来看病人吗?”

虞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我是来找周宴深的。”

她说周宴深,不是周医生。

温意差点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神情,随即笑得热络:“师兄他昨晚值班,现在应该还在值班室,我带你去吧。”

虞乔道了声谢,跟着她去值班室。温意敲了两下门,喊了一声“师兄”,里面没有动静。

“温医生,”旁边护士经过,“您找周医生吗?”

“对,他是走了吗?”

护士摇头:“不是啊,您不知道吗?今天早上陈主任打电话来,说北城那边医院有个病人情况危急,手术希望周医生主刀,他一早就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温意讶异:“机场?”

护士点点头:“对呀。”

虞乔心脏倏然之间直直下坠,她下意识打开手机,上面并没有来自周宴深的任何信息和电话。

口罩遮掩住了她所有的神情,虞乔垂眼,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麻烦你了温医生。”

她一路失魂落魄地下楼,回到车里,摸摸早餐的外壁,已经隐隐有些凉了。

心里像堵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密密麻麻的气孔每一处都溢满了酸涩。

回到家,虞乔输入密码,打开门。

客厅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原本空空荡荡的餐桌上凭空出现了几个打包盒,虞乔走过去,桌上还贴了一张便签纸,字迹端正清逸:

【早饭记得吃,牛奶和蜂蜜都在冰箱里,喝前加热三十秒。】

没有署名,也无需署名。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她心里的海绵,点点滴滴酸涩涌上鼻尖,眼眶微热。

屋内安安静静,尚带着余温的饭盒昭示着周宴深回来过的痕迹。

他们错过了。

-

上午十点,飞往北城的飞机准时从陵江起飞。

周宴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关机。窗外,飞机开始滑行,稳稳地冲上云霄。

太阳光越来越近,他拉上帘子,疲惫地揉揉眉骨,眼眶因为通宵值班而发红。

这趟飞机路程有两个半小时,够他短途休息一会儿缓解疲惫。周宴深伸手关掉头顶的灯,阖上睫毛。

谁知闭上眼却全无睡意,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这些年被他刻意遗忘的场景。

大三的暑假,他的导师有一个项目可以去波士顿的学校合作交流,可以带上两个学生,他自然而然是其中之一。

一去就是三个多月,周宴深本来有些犹豫,但虞乔很替他开心,说这么好的机会不应该浪费,而且正好他可以先替他们看看未来要读书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他随导师飞去了,在波士顿的闲暇之余便去看房子,哪里的地段好,离学校近又交通方便,哪间公寓位置佳,能浴到和煦的阳光。

周宴深走到街道上,看着一物一景,仿佛能在这里看到他们的未来。

他把这些拍下来,发给虞乔,问她喜欢住哪里,想要什么风格的公寓。

一开始,她开开心心地和他讨论,二人打着电话,跨越万千公里,幻想着未来。

可后来,虞乔渐渐不接他的电话,每一次都是挂掉,而后匆匆发来两条信息说有事。

再接着,她不回他的信息,十天半个月。

周宴深担心她,原想飞回国看看,但恰逢实验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所有人日夜不休地睡在实验室,他无法脱身。

直到一阶段暂时告落的那天,他从实验室走出来,在长长的阶梯上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带着哑意:“周宴深,我不想去留学了。”

他停步,一愣,杳无音讯的十天半个月,她一张口,说的竟然是这个。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虞乔淡淡地说。

他张了张口,听出她的情绪不是很好,安慰道:“没关系,不想去也不去。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