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明楹之前在东宫那日的记忆突然被他勾了起来。

那日被紧紧扣住的踝骨,与脊骨后触碰的被褥, 一瞬间的火树银花。

她此时被他压在榻上, 想了片刻以后轻声问道:“很难受吗?”

傅怀砚不置可否, 只是闷声笑了下。

半晌了才低眼正巧碰上明楹的视线,慢悠悠地答道:“反正比起皇妹另嫁他人,还好。”

明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哦了一声。

傅怀砚挑眉, 声音压得有点儿低,“就这么敷衍?”

明楹此时被抵在他怀中, 闷声道:“既然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我现在再长篇大论地谈及,皇兄若是想与我秋后算账怎么办?”

傅怀砚手指顺着她的脊骨往上, 轻轻剐蹭了一下她的脖颈。

“秋后算账?”他尾音稍微喑哑, “这么说来, 应当是有这么一回事。毕竟——”

“皇妹当初让孤难受了这么久, 以后自然是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他的指腹有点儿凉。

被他剐蹭过的地方激起一点儿清晰而陌生的战栗。

明楹感觉到他这话带着一些来路不明的危险意味,幅度很小地缩了一下身子。

谁知道她才刚刚动了一下, 傅怀砚就闷哼了声。

他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喉间上下滚动,对着明楹道:“这笔账, 孤也记下了。”

明楹没有再动,只看着他道:“皇兄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我方才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傅怀砚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的确。孤确实不怎么讲道理。”

还挺理所当然。

他缓声提醒道:“况且, 皇妹方才怎么就没做什么了?”

他稍微顿了顿, 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诫道:“皇妹方才动的那一下,让孤更难受了。”

他真的很不讲道理。

明楹默了半天,然后才回道:“那皇兄要是这么锱铢必较的话,不如去报官好了。”

她这话说得还挺认真,傅怀砚忍不住轻声笑了下。

他俯身轻轻吻了下明楹的额头,手撑在一旁的床榻上,然后却没有再多做什么,反而起了身。

窗外清棱棱的月光倏而落在他的身上,犹如谪仙一般清冷。

他身上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妥,只是稍稍俯身,微凉的手指扣上明楹的脚踝。

数月前的望日那夜,他已经替她上过药了,现在已经全然看不出任何的痕迹了。

明楹的踝骨被他扣在手中,她有点儿怕痒,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已经消下去了。”

傅怀砚手指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碰了碰,突然问道:“之前的那处私印呢?”

纵然是濯洗水溶都不会褪色的上贡印泥,这么多日,也已经消退了。

她原本以为或许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所以也完全忘了还有这一回事,却没想到,现在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提起。

明楹想到他之前盖上私印的位置,此时感觉到自己喉间突然紧了一下。

她小声道:“也……消下去了。”

倒是坦诚。

傅怀砚低眼看着她,明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低垂的瞳仁中,涌动的欲色。

其实他的相貌不笑的时候很疏离,加之他惯常身处宫闱之中,都是有点儿不近人情的冷漠,很少能让人看到什么情绪,所以此时瞳仁之中出现清楚的欲色的时候,其实与他周身的气度有点儿矛盾。

可是却很明显,是一点儿都不曾加以掩饰的欲念。

傅怀砚却在这个时候,倏然哑声问道:“有凉茶吗?”

明楹有点儿愣怔,半晌了以后才点了点头回道,“有的。”

她从榻上起身,因为小几距离拔步床并不远,明楹原本准备赤足过去,傅怀砚却瞧出来她的意图,皱了下眉头道:“地上凉。”

已经到初夏了,其实也谈不上是很凉。

明楹刚准备开口,他却摁住了她的肩膀,“算了。孤自己来。”

他轻车熟路地摸到小几旁,手指在茶壶上碰了碰,试了一下温度。

抬手倒了整整一杯凉茶,仰头喝尽。

他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然后才问明楹道:“旁边的那间厢房,有人住吗?”

这件小院里面,主宅有两个厢房,明楹喜静,绿枝和红荔住在旁边的偏院里,所以旁边的那间厢房收拾出来了,一直都没有人住。

明楹摇了摇头。

傅怀砚手指在茶盏上碰了碰,倒是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那孤今晚住那里。”

明楹手指稍稍缩了一下,“皇兄已经身处帝位,就这样无缘无故征用民宅?”

傅怀砚垂眼看她,半晌了笑了下,用她方才的话回她:“皇妹也可以去报官。”

他倒是很好心地给了另外一个选择,“但皇妹若是想要孤今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他现在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像是从前那般清越,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哑意。

其实按照他现在的身份,若是当真难受,即便是明楹当真不愿意,想要她也是易如反掌。

他此时已经高坐明堂,想要什么都不过是举手之间。

明楹很轻地抓了一下自己身边的被褥,还是有点儿忍不住,小声问道:“皇兄原本……今夜没打算留下来吗?”

她这话问得坦荡,傅怀砚垂眼看她,喉间突然浮现起细细缕缕的痒意。

他抬手又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然后抬步走过来,俯下身来,很轻地吻了一下明楹的额头。

“太快了。”他缓声道,“况且皇妹也说了,就算是动心,也只是‘一点’。所以孤可以等你想得再明白些,不必急于一时。”

傅怀砚抬手捏了捏明楹的手腕,缓声道:“早些休息。”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在这里久留的意思,转而出了寝间,往隔壁的厢房走去。

寝间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檀香味,甚至就连明楹身上处处相碰的灼热都还没有消退下去。

她抱着被衾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需要喝一点儿凉茶。

她起身下榻,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坐在原地片刻,还是觉得很难平缓自己此时的心绪。

好似纷乱杂芜落在天际的花叶,又好像是无数在心间升起的烟火,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升腾,骤然之际点燃了整片天际。

幼年初遇时,她只觉得这个阿兄生得实在是出挑至极,后来知晓他的身份,其实与他也只是数面之缘,从来都没想到过,现在会与他还有这样的牵扯。

明楹此时碰了碰自己的胸口,抬眼看了看外面的月色,突然想起来之前的来福还被傅怀砚关在门外。

她起身走出寝间,打开前厅的门,然后看到来福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台阶上,耳朵耷拉着,肥短的四肢瘫在地上,它睡得有点沉,还在打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