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稀罕

她渐渐长大, 容貌褪去了幼年时的青涩,显出一丝风华绝代,明艳动人来。

临窗下的精妙面容, 一双杏眸中泛着潋滟水光,面庞浅笑氤氲, 身下的绛紫绫子如意云纹的七色花裙, 绣着缠枝莲花的半臂细丝薄衫,天光下熠熠生辉。

娇艳的足矣叫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早知你顽皮, 阿兄就不捡你回来——

听到这话,小孩儿侧起脑袋, 她左右张望发现婢女们早已走远。

小孩儿才发现, 原来不知何时起,兄长来时, 婢女们便会退下。

兄长也不再是成日一副冰冷口吻, 呵斥着她粘人的举动, 自己怎么粘人他似乎都不会再骂了。

阿兄不再骂她,珑月自然就开心起来,她开心到只以为阿兄是逗弄自己。

她蹬去脚上的鞋,将一双粉白的脚藏去花裙下,曲作一团。

珑月不去理睬他的话, 她只捏了一颗蜜饯放去嘴里, 冲淡嘴里那股汤药怪味。边舔着蜜饯,边哼哼他, “你若是不捡我回家, 我就不回家, 我就去跟别人回家。”

郗珣只淡淡微笑, 问她:“你要同谁回家?”

珑月说:“你不捡我, 我就随便去谁家,我在旁人家门前敲门,像我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哪家不稀罕呢?”

是啊,哪家不稀罕呢?

郗珣想了许久的措辞被堵了回去,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缓缓问:“若是你去了他人家中,必然是不认识兄长的,是么。”

珑月小脸上皆是得意:“那我就不要阿兄啦,我去找一户也有阿兄的人家。谁让你骗我吃药,之前还一直凶我。我来上京三个月,被你足足骂了十几次。”

郗珣眉眼渐渐冷峻下去,他冷笑道:“你这没心肝的小孩儿,仔细想一想是谁将你养的这般大的?”

珑月眨眨眼睛,“是长汲。”

郗珣抿起了唇,不说话了。

“那又是谁教你读书识字?”

珑月:“是臧先生。”

兄长静默了。

他静静凝望珑月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攥起,拂袖而去。

走去廊下,便听身后脚步叠声传来。

小孩儿从他背后着急的抱住他,慌张道:“阿兄不准走!”

郗珣脚步不曾停留,珑月便将自己双手紧紧抱着郗珣的腰身,绕去他身前,一路光裸着的小脚踩去兄长靴子上。

她恶狠狠的企图用自己的小身板去拖住眼前人:“阿兄不准走!”

她觉得她的阿兄会骗人,说什么不捡自己回来的这等鬼话!?

可是她又不舍得让阿兄走。

珑月胸膛起伏着,生气却还是要说:“珑月是骗人的,珑月知道是阿兄把珑月养大的。父王早就没了,都是阿兄养大的珑月。”

珑月听见兄长骂她:“没心肝的小孩儿。”

珑月委屈的不吱声。

那糖果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也来骂她:“没心肝的小孩儿!”

珑月抬头怒斥它,“不准你叫我小孩儿。”

“这个只能我阿兄叫。”

她一直是一个很小气的小丫头,从不例外。

——

平康坊,常府——

外头天已经大亮,廊下陆陆续续传来丫鬟的声儿。

“姑娘,姑娘”一个穿绿衣比甲的小丫鬟匆匆跑来了令婉的院子里,叠声唤起:“不好了......”

常令婉一身绡纱衣都还没换掉,便早早在书房中练画。

常令婉喜好紫檀梨木,却又好乌漆,院中全套的家私都是檀木梨木造的,再往上刷上一层层的乌漆。

她不比一般娘子喜欢在室内挂花画,她喜好挂那些青绿的山水,显得优雅至极。

常令婉叠着手袖,回头温和的看丫鬟,温声笑道:“慢慢说,什么事不好了?”

那丫鬟压着嗓子说:“前院不知出了何事,老爷跟夫人大少爷大奶奶都去了,听说是打砸起来了。”

常令婉瞧着面上没几分激动,等手下的一支牡丹绘完最后一片叶子,她才缓缓收了笔,叫大丫鬟春鸳引她过去。

一主一仆走去正院外,远远便见抱厦前一群婢子战战兢兢的立着,离正屋离得远远地,生怕这场波及触碰到自己头上。

常令婉还算镇定,捏着手中帕子轻轻走了过去。

“大姑娘您如今别进去,里头正在发火呢!”李氏的丫鬟们连忙去劝常令婉,唯恐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姑娘入内受了伤,到时候责罚的又该是她们。

常令婉自然不敢坐视不理,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她只是心中好奇,许多年前父母倒是吵闹过一段时日,但如今家中早恢复到父慈子孝,如今又是.......为何?

她领着春鸳入内,便见廊前角落中来不及收拾下去的均窑白釉碎片。

她爱惜珍品,对瓷器更是精通,见是如今坊市上难以买到的罕见瓷器,顿感心疼。

令婉听内室传来的隐隐骂声。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瞒着我?”

常令婉眼皮颤了颤,捏着春鸳的手示意她停住。

她倚在窗边听着里头书房内几人的话。

常岱冷静的嗓音,却是承认道:“我瞒了你一些事.......”

常尚书年轻时候也是俊美之姿,否则李氏不会看上他,如今这把年纪的男人留着胡须,总不如年轻时俊朗。

但常岱比起旁的中年男子,容貌仍是罕见的拔高了许多。

他此时被妻子质问,仍能风度翩翩的抚须,“本想打听到确切消息才告诉你,免得叫你白高兴一场,不想你这般快就得到了消息?是哪个婢子说给你听的?”

李氏静静看他一眼,“如今别攀扯旁人,我只问你话!”

常祯夹在吵架的父母间颇为无奈,只能在一旁见缝插针劝慰李氏道:“阿母,这回真是确切的好消息。昨日儿子派去的人来报,妹妹当年流落河间后是被郗氏收留带去了朔州,如今还在人世......”

常令婉只听了这一句,当即心神大震。

她当最近府邸间怪异呢?兄长成日不着家,父亲也是来去匆匆。

原来,竟是那位六妹妹有消息了?

六妹妹丢了太多年,府上又从不曾提起过她,是以便是素来记性好的令婉也不大记得那位妹妹了。

只依稀记得一些。

——六妹妹依稀是个生的极白,格外圆润的小胖子。

六妹妹是母亲所出,据说出生时生的很晚,生下来就不如她与兄长般聪明,便是连学说话也学的慢。

常令婉想起幼时,奶娘便告诉过她,让她务必要让着六妹妹,只因为六妹妹才是母亲生的,而她不是。

常令婉继续听了几句,只是后面李氏哭泣的声音掩盖了不少,说的断断续续她听不真切。

依稀是哭诉六妹妹的遭遇——

***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且阵仗闹得大,府上隔日便有许多人知晓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