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剃度

常老夫人此话一出, 除了常令婉瑟瑟发抖死死攥着常老夫人的裙摆啼哭不止以外,满堂震惊之色。

更有人不解其意。

“侍奉三清?修道?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

这世道上聪明人比比皆是,常岱自知晓老夫人中毒, 中毒剂量却浅,下毒之人想必是不欲害老夫人性命, 那时他就早早猜到了。

二房的夫人转瞬便也明白过来, 连掩饰也不曾,再看向常令婉时的眼神, 如同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厌恶。

二房夫人瞥见老夫人靠着椅子掩面哭泣的模样,竟也丝毫不觉得她可怜。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二房夫人见老夫人不言不语, 想来是不愿意为她们解答,自己便冷笑着道:“我想来也是能猜到的, 我听老夫人感慨念叨过多次。道是大姑娘最有孝心, 一听她风寒便想为她祈福, 甚至要剃度出家为尼,怎么说都不听劝。老夫人说了许久才只叫这位大姑娘退让一步,愿意留着头发,只出家修道去........”

“原来莫不是想往自己祖母身上下毒,而后再去修道, 再将毒药慢慢停了, 给自己全了一个孝女感动上苍的名声?”

“你胡扯吧?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声毒害亲祖母?”二房夫人这番话惹来常二叔不可思议的蹙眉。

二房夫人冷眼笑着,并不理会丈夫的话, 只随着抓起一旁的披帛拢在肩头, 勉强抵挡住四面八方传来的瑟瑟寒意。

她叹息道:“要我说大姑娘你可忒没良心, 连养条狗养个一年半载也养熟了, 老夫人待我们怎样不提, 待你真没话说,养出了你这一个白眼狼!是怕大伯大嫂将你移出去,拿着舆论逼大伯大嫂呢?若是这回没有燕王府没陈太医来,只怕皆被大姑娘算计到了——”

一群人一听,只觉通身泛起恶寒,这般恶毒阴险的姑娘,竟是常家养出来的?竟是他们的侄女?

亏得他们之前还常对着孩子们说,要多学学大姐姐的聪慧孝顺呢。

幸亏自家孩子没学,否则自己一句话不对,哪点儿惹了孩子不高兴,岂非就稀里糊涂的被药死了去?

是不是还要在自己丧礼上上演一副感天动地大孝子?

众人一番折腾,又是搜查又是听人辩解,早已到了下午。

一束夕阳从窗户外射入,将满堂照的红彤彤一片。

微微刺眼的光线之中,常老夫人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脚面上的常令婉,哭的好不可怜。

若是以往,她见大孙女如此模样,必是该心疼的无以复加,上前去抚慰她了。

谁叫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姨娘......

可到头来自己才看清楚了,掏心掏肺,满腔慈爱,就教养出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孩子来?

刀落在旁人身上,只怕老夫人还能为自己的大孙女辩解上几句。

可这一刀刀却都割在自己身上。

常老夫人想起近段时日身子的种种不适,头晕脑痛,眼前这个她视作心肝儿的大孙女一边替自己日日誊抄经文亲身伺候,一面不动声色的将毒药下入自己的汤药中.......

这孩子,她真有良心么.......

为了那些声名,身外之物,为了一个嫡女的身份,朝着自己的祖母下毒也毫无犹豫?

常老夫人悲从心来,只觉一下子老了许多,连那一头梳的光洁蹭亮的银发都显黯然几分。

“.......我想来这些年未曾薄待你半分......真是未曾想到,设防过所有人,未曾想过是你,元娘啊.......”老夫人叹息。

常令婉被常岱那一脚踹的极重,胸前骨头犹如碎裂了一般,口腔里尽是血腥,连发髻也松散了去,披头散发眼眶通红,宛若癫狂。

此时她却半点不敢惦记着身上的伤痛,只哭流涕的朝天发誓:“祖母,你一定要信孙女.......孙女不知那药力那般的厉害,以为与落回一般,只才往您药里放了两回,一点点剂量罢了,孙女受了人蒙骗一时糊涂了.......”

如今她许多事都已不打自招,甚至连落回一事也不再隐瞒,还想将罪孽往旁人身上推。

毕竟这毒杀长辈的事儿,若是真的不解释清楚,她的一辈子就彻底完了——

父亲、叔父,家族中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她的,她更会彻底失去祖母的宠爱。

在如今这处府邸,她失去了祖母的宠爱只怕什么都没了。

老夫人听她如此言论,更觉得心中害怕,原本瞧她慈爱的眸光也不复存在,只眼中含着恐慌将自己的腿从常令婉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可常令婉哪儿肯放过这一根救命稻草,不断扒着老夫人的腿,不断哀求哭泣,声音沙哑绝望好不凄凉。

“老大.....老大,快将她带下去........”

老夫人只觉腿上被蛇蝎黏上,只能无助喊着一旁的儿子。

在一旁看着这一出闹剧的珑月察觉到自己这位姐姐的与众不同。

毒害人的元凶竟委屈诉说着自己的无辜,还有脸说自己只下了一点点药......

难道事到如今,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

只觉得自己有苦衷?因为心疼祖母,药放得少,所以祖母没有被毒死,还应该感谢她么——

这世上真有这般冷血无情的人么......

常岱不欲叫这场家族间的闹剧这般直白落于人前,转过身朝着门外小厮呵道:“将人绑好带去柴房压着!”

常岱说完此话,窘逼着一张脸,去请示郗珣,他颇有些面上无光,抱拳道:“今日叫王爷看笑话了,此等孽女给长辈下毒,我们府上绝不姑息。有劳王府的各位大人告知下臣消息,替我府上排查审讯,叨扰王府许久时辰,下臣改日定要登门感谢王府襄助查案之恩。”

郗珣端坐在上首,耗费半日功夫看了一场常府的闹剧,如今常岱好面子想清场,他自然也未有异议。

他深邃的眉眼间落向被人绑着手脚的常令婉,不由攒眉思忖起,是否该再告诉常岱一些秘事。

可王府今日只为替珑月寻鸟儿而来罢了,叫暗卫等人顺手揪出一桩两桩的腌臜事,若是继续纠察下去,那该叫常尚书彻夜难眠了。

郗珣端着茶碗不动声色拨了几下碗盖,一派冷肃。

“此乃常府家事,如何处置本王不好插手。但——毒害亲祖母之恶徒为律令万不能容。常尚书爱女之心,若是不忍亲押她赴刑部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此恶徒若是存活于世,必要去刑部报备,将五刑施其一,好叫世人为之警醒。”

毒杀长辈依着国法该施以腰斩之刑。

前年才出过的赫赫有名的乐安侯与其新妇毒杀其母案,审理此案的还是吏部尚书,那段时日此案来龙去脉都传的沸沸扬扬。

无论前因后果多么曲折离奇,最终乐安侯与其新妇二人也是被施以当街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