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结局上

岁暮天寒, 苍穹之下漂浮着无休无止的大雪。

侍女们端着一盆盆热水快步穿过长廊进出,珑月仓促间险些与迎面而来的铜盆撞上。

“王妃来了.......”

“王妃,产房血腥, 切莫进去!”

珑月没有理睬旁人,她径直闯入, 扑鼻而来的血腥冲入鼻腔, 触目所及之处,一盆盆鲜红血水。

原来阿姊单薄的身体里, 能有那么多血。

珑月吓得浑身发抖,牙根都止不住的打着颤, 她涌着泪意, 迎上去抓住榻上人的衣袖,“阿姊......”

榻上人已是双眸半阖, 鬓发染满了汗水, 唇色更是惨白。

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郗愫甚至听不见外界一句呼喊, 莫说是珑月,便是一旁泣不成声的刘夫人,她也给不出半丝回应。

寒霜入了温暖内室,在珑月鬓发间一点点融化,她手足无措的擦拭着自己发间垂落下来的水珠。

稳婆不断拿着帕子擦拭手上鲜血, 在一旁颤抖的厉害:“不得了了, 是逆生,腿先出来, 试过转胎位, 没法子了......”

逆生倒也有顺产之法, 将腹中胎儿推了回去旋转胎位, 若是运气好的一番折腾过后倒是能顺下来。

只是瞧着这稳婆这一副慌乱神情, 便知此举她已经试过,未曾成功。

床榻上女子下身血流不止,半晕厥过去,此处可非寻常之所,乃是燕王府......产妇更非非寻常女子,更是郡主之尊。

稳婆见到郗愫此般模样早已吓得不知所以,唯恐自己人头不保,如何还敢折腾第二次?

胎儿生不出来,只怕母子都扛不住多久。

连十里八乡有名的稳婆都这般说辞,刘夫人不免痛哭起来,“造孽啊,造孽!你走了春哥儿怎么办?你的儿子才四岁呐!愫姐儿啊,你怎能这般狠心......”

珑月双腿发软跪坐去了床边,连哭都哭不上来。

她不知原来生产是如此凶险,谁都没有告诉过她。

每次问起郗愫她也只是含笑糊弄过去,叫珑月以为,十月怀胎瓜熟蒂落,阿姊睡一觉她便能多一个外甥。

“阿姊你醒醒......”珑月无力叫喊起来。

刘夫人看珑月时眸光不再柔善,甚至带着几分迁怒恼恨。

珑月眸光触及她,不由得耳畔嗡嗡响起,手足发凉。

“怎会没有法子?务必要叫我阿姊平安!”珑月心中苦涩,声音发寒,只觉得浑身太冷太累。

稳婆不断擦着汗,眼睛一闭心一横,便道:“如今唯有一计,便是将那腹中胎儿折了胸骨想法子取出来......之后只能听天由命,若是大郡主得老天庇佑,下血能止住,只怕还能活......”

可这般一折腾想必撕伤更为严重,能活下来的几率想必也十不足一。

珑月沉下眉眼,抿唇不语。

刘夫人等不及,一把手就使劲攥住了珑月。她朝着珑月压抑低吼:“你如今别再糊涂!救愫姐儿要紧!”

珑月只觉得手臂被刘氏锢的死死的,指甲都掐在了她胳膊上面,纵使穿的厚实,仍觉得皮肉都被勒破。

“奴婢听闻王府外院的一个嬷嬷说起,她前些年回家待产时也是逆生,是她们村一个在外地做过几年接生婆的老嬷嬷给她接生的。原本她险些死了去,是那老嬷嬷一经手,就将人救治了回来。就是、就是那老嬷嬷是贱籍,家中祖上出过仵作,不如叫她来给郡主接生试试,说不准呢......”郗愫身边的丫鬟忽而跪了下来,朝着珑月哭道。

珑月回过神来,一听未曾过多迟疑,连忙吩咐人:“去寻那稳婆来。”

她话音刚落,刘氏发狠的冲着珑月骂道:“我好生生的女儿,原本也该平平安安,王妃你如今闹腾成这般还不听劝?偏偏还来祸害我的女儿.......原先让你别碰她的衣服你不听,如今你还是不听!这下好了......我不准!谁都不准来碰愫姐儿!”

刘夫人死死盯着珑月,像是要穿破她一般,积攒许久的怨恨终于有了突破口。

便是给郗愫接生的那名稳婆听闻也气的不行,刺声起来:“郡主生产是过鬼门关,那些都是群不知什么来头的人......王妃切莫瞧不起我,我母亲祖母世代在这天水城中给贵族夫人接生,家中男丁更是从医,谁家不去请我?您若是寻个正经的稳婆来我无话可说,可那仵作之家是什么身份?跟死人打交道跟阎罗王打交道的,郡主本就是一脚踩着鬼门关,您还要将阎罗王往家里来引?我的话您不信,偏偏要去寻什么外边儿晦气的产婆,您真是真心为大郡主不成?”

珑月听了简直五内俱焚,她瞥见床榻上郗愫眼角隐隐聚出泪来,也不知郗愫是不是能听见。

她如同被人一刀一刀剜着心脏,将她整颗心剜的鲜血淋漓。

闭上目,听着周边刘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喊,丫鬟们的哀求充斥在耳畔,她甚至胆怯的不想面对这一切。

她甚至恼恨起来,觉得一切都太残酷,为何要让她面对......她只想想躲起来,离这里远远地,躲去一个没有人能逼迫到她的地方——

可珑月更是知晓,若是郗愫出了事儿,她只怕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甚至她现在都在想,莫不是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阿姊送出去那些衣裳,叫阿姊染了晦气,才扛不过生孩子这一遭......

听着女眷们的劝阻哭嚷,不仅是刘氏,满室侍女皆上来劝说珑月,仿佛珑月就是那个被邪魔附体发了糊涂的,才会说出这等话来。

“王妃是不是受惊了?快些搀扶王妃回去,这里是产房,本来没生过的女眷也不好入内........”

刘氏一听稳婆此言,连忙吩咐人将珑月往屋外抬,同时哭着求那稳婆:“我可就这一个女儿,你务必要保住她......”

那稳婆面色也不好看,只能应道:“我尽力而为,只是郡主这下血之症,要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又是听天由命?!

这是珑月听见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了狠劲儿一把推开困着自己的刘氏,朝着外面冷肃道:“去,全都给我去找那稳婆!半个时辰务必带回王府!”

门外的护卫们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奉清亲自率人骑着速度最快的从马去寻人。

从马马身矮小其貌不扬,却素来有来如天坠,去如闪电,飚风迅震,千里瞬至之称。速度比之汗血宝马也快了数倍。

赶着半个时辰内,便由着府上嬷嬷带路,寻到村落将那名稳婆背在马背带回王府。

好在那名老妇身子强悍,如此一路颠簸也不见身子不适。

内室方才喧嚣吵闹的女眷已被她强行赶去外边。

只余下几名女医和侍女照顾着榻上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的郗愫。

珑月软着腿,犹如行尸走肉般请那名老妇入内,浑浑噩噩的道:“夫人,听闻您能治逆生,若能母子平安,不......请务必保下我阿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