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3/3页)

现在卓思衡不管说什么,潘广凌都是不信的。

“好了,眼下得想想下山那首欠何大人的诗怎么写了。”卓思衡仿佛没看见潘广凌望向自己的震惊迷惑钦佩惧怕交加的目光,兀自叹息,“当真是不如让我再走一便五岭三川,也好过天天凑韵对仗……不过你们何大人倒是好说话,这点可比我从前的工作环境要好太多啦!”

……

帝京,曾府。

曾箬安抚女儿好一会儿,才说服她放开卓慧衡的手。

“我爹等你好久了,你快去吧,他似是有事要说,也不好再耽搁。”曾箬转头又对女儿说道,“阿珮乖,你外祖父有正事要找慧姐姐,再不放她去,外祖父可要凶人了。”

小女孩虽然才五岁,但也知道外祖父板起脸来的吓人模样,只好憋着嘴松开手。

慧衡笑着又安抚女孩一番,向曾大人的长女告辞后,由人引行至曾玄度的书斋去了。

曾玄度大人不方便与卓思衡过多书信往来,于是自抵达江南府以来的消息传递全靠慧衡交待。慧衡早与曾大人的出嫁女儿曾箬结识,故而但凡曾箬回府探望父母的日子,她偶尔也一道随行,只是次数极少,好免去些旁人猜忌疑心。

帝京脚下官吏之间的往来,总是小心为上的好。

慧衡转交哥哥来信,曾大人阅毕,竟笑出声道:“他人都当云山是谦谦君子,谁知涓涓细流深处自有湍浪暗涌。虽说我一直信得过他能耐,可还担心他吃了本地那些滑不留手的老吏下马威,结果一月有余,他已是将人驯得服服帖帖。”

慧衡莞尔一笑道:“老师哪是信不过,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她已随卓思衡改口跟叫曾玄度老师。

“我那故交的长子他最是头痛,不爱读书也不钻研科举,于是只好走恩荫的路子谋了一小吏去做,也算得有所用。谁知这孩子脾气耿直性子火爆,遇见任何不平之事纵然自己老子也照顶撞不误,得罪好些安化郡本地官吏。可你哥哥一去不出半个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教这小子一时竟转了性!回头和他爹说自己过去不懂识人自作聪明,让老父多有劳心实属不孝,如今受卓通判教诲,通晓了好多事理,还要父亲多多担待。我故交来信说,简直不像他那混账儿子会说出的话来!”曾玄度眼中掩饰不住对卓思衡的欣赏,语气却还缓慢平静,只道,“你那个哥哥确实会教人也会做人,但又把持得住自己的肩担之则与心之度衡,只盼他在地方做出些声响,也不辜负山高水长跑去岭南那样荒僻的地界一趟。”

慧衡自然也是思念哥哥的,但她知道哥哥此行定然要做出事业,心中的怅惘也多作希冀和翘首,柔声道:“自我记事以来,不管遇事多难哥哥都从不曾软弱半分,他只是从不表露坚毅,外加待人合度,于是便总让人以为他心性同外表一样温润清雅。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与这位潘司事一样,是刚正笃定之性呢?”

曾玄度颔首道:“须知过刚则折,他从来张弛有度,我自是放心。”

“不过那个何刺史……我听老师说过,此人也是进士出身,从前在帝京也做过一阵京官,后去到地方好几处,未曾有过错,却也未有功绩,只怕是个稳中求安、宁可不为的,学生此言不怕老师笑话,只恐他耽误哥哥的宏图。”慧衡面露忧色,她自信中看出卓思衡并不太喜欢这个上司,也从曾大人口中得知一些此人故事,只觉得这样一个人只会碍着自己哥哥上显德能下展志才,不如没有的好。

曾玄度大笑道:“方才你还说我关心则乱,自己又何尝不是?你哥哥素日与我夸你经史子集无一不晓,怎会不知你哥哥用得是晏子对付齐景公的方法?”

《晏子春秋》卓慧衡当然看过,她当即顿悟,眼神明亮许多:“原来如此!晏子佐景公,投其所好,让其肆意逍遥听之任之,于是他大权独揽阔斧施政,成就名相权臣之业!”

曾玄度想说以你哥哥的本领能耐,将来如何做不了名相权臣?却又觉此话虽是宏愿得偿,但权力的台阶步履维艰,任重道远,更有诸多凶险,便也微笑不言,就此越过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