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3/3页)

冯鉴瞪着眼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卓思衡还没说完。

“其三,修葺屋邸并不只为一时所需,今后国子监若再招揽贤才仍需扩院张庭,总不能因为地方不够便缩减生员,岂不为天下士人所寒心?”

卓思衡慢条斯理的话仿佛好言相劝和耐心解读,他深知户部和吏部都有郑镜堂的旧部,他不能态度急躁留下话柄,只能以表面的和缓来冲淡上次风波的影响。若是他急功近利对唐氏一族与郑氏余党穷追不舍,皇帝必然疑心,暗忖他怀有别意,到那时怕是也不愿站在他这边推行学政新革了。

冯鉴听完立即捉住卓思衡话中的漏洞,不屑道:“卓司业以此年纪在学政一任也算出众,然而银钱度支相关却未免太过自信。只说这些花销皆是有用之费,却不考虑国库库银与其他国事开支的花销。我且问你,可知今春为防备北方五州凌汛国库支出多少?南方四州春耕维调水利又有多少银钱水一样淌出去?百姓民生之计大过天,酸儒之费又有何脸面与其相提并论?”

这话就显得尖锐很多,相当于直接将两种花销对立起来,若是真细细比较,只怕卓思衡就会落得个“哗众士林、图名清流”而不顾百姓死活的罪过,曾玄度心道不好,正想如何化解时,却见卓思衡不慌不忙接上了话。

“皇上,臣今日确有一奏同时事关学政与民计。”

皇上一直保持非常优雅的看戏状态,只是随着二人的言语时不时点头蹙眉,非常配合,他显然打定主意看最后讨论会发展到哪一步,不料卓思衡忽然横生枝节,此时他也捏了把汗,担忧春坛和学政因此而被打压,又不愿国库真的受其影响有碍重费。

但卓思衡已然开口,他只能道:“说说看。”

卓思衡行了礼,自袖中抽出一折,双手奉上,由胡百川转递上去时,他直起脊背,用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听清的音调和吐字说道:“此乃本次春坛的收入总揽,国子监自计春坛耗费银钱七千四百两余,纳入一万九千二百两,净剩一万一千八百两,国子监请旨能留下一千八百两用作阔充屋宇以待来日之用,其余一万两皆数尽缴府库,也是读书人为天下黎民之民生所计献一份微薄之力。”

皇上与其余官吏皆是震惊,没人敢相信这样一个纯粹花钱的活动居然能赚这样多银子?难不成那些穷儒还能盘剥?

“不可能!这定是之前户部拨银所余!被你拿来充装门面!”冯鉴怒道,“圣上请明鉴!”

卓思衡笑了笑,将银子的来历和盘托出:“冯侍郎此言差矣。国子监也有自己赚银子的门道,若是总让户部府库出钱,难免像今日一样被排揎,这还是小的,若是弹劾奏上,那国子监官吏哪敢到圣上面前奏对?不过还请圣上及诸位大臣放心,此银并非盘剥而来,乃是出刊行印的纳入。”

“出刊行印?”皇帝看着账上凭空多出来的银子也是一头雾水。

“本次春坛共举行讲学五十三次,又有经筵一十五次,加上国子监太学内又有各位座师的雅集相聚,每次会况都有专人秉笔记录讲坛内容,分次辑录成册,由著文局校对刻板,刊印天下,此举不止为谋利,更为方便不得成行入京的学子能够共襄盛举,各州卖出本数不计其数,收入已明录在册。除此之外,每次讲学后云集学子所书之观感屡有佳篇,俱已收录编撰校对后刻板刷印,雅集诗画亦有别卷出印,想必很多大人家中已有收藏。臣不敢说此些书刊能比一时纸贵,但风靡各州书肆茶舍却是实情,账目俱在,尽可审阅。”

说完他坦然接受四下投来的惊异和钦佩目光,却表现得非常恭谦,也不再攻击冯鉴。

因为已经输了的对手便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其实卓思衡很想出些什么《明年科举前哨站:看看各州尖子生如何写应试文章》《国子监真题集》、《太学密卷》、《天下名师讲堂课后练》、《二十七州套题》、《春坛满分文章大全》之类的刻板刊印发行,但他觉得这事儿还得慢慢来,毕竟天下读书人刚掏过钱,总要等一等再实行他的国子监自给自足计划。

毕竟,还有什么比卖给考生的参考书更赚钱的呢?

卓思衡回忆起自己当年刷过的题,百感交集。

崇政殿的朝廷大员们听完却不是百感交集,国子监能赚钱这件事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围,每个人都惊异于此事的可行性,无人言语一二。

最后还是皇上最先从震撼中缓过神,叹道:“有此良策,春坛想必再无异议,今后学政一事你务必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