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第2/2页)

与孔宵明同行的是个伛偻老人,又瘦又短,身上的也是青袍一件,他说话浊音很重,故而只需略微靠近便能听清。

“就在此处吧……这时候大约不会有人靠近柴房处,回去要是你我在彼此房间出入细说,难免惹人耳目闲话,他们本就对你……若是再去告知杨大人……我也是为你着想啊耿辰……”

耿辰是孔宵明的表字。

“谢秦大人为我着想,这些年幸亏是在大人任下,否则我哪有今日可言?”孔宵明的声音里透出自伤的意味,伴着夏夜虫鸣轻快嘹亮的歌唱,声中疲态尽显。

“我是看你今后可造,才稍加提点……不过如今你也要被调去别处……你别难过,我知你委屈,在咱们县,你这份差事做得最好,如今到了考课期间,这些功绩却要给别人绣作嫁衣裳,但耿辰啊,听我一句劝,你之前已是因做事太出挑得罪了同僚,你仔细想想,旁人的县下找来个农夫,名字不会写,田字不会认,能分清贰叁数字已是勉强,可咱们县呢,田间地头随便一个扛锄头的,不但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会写个年号和认全十数,你这要同僚如何做人呢?”

被称作霞永县县令的秦大人说至此处声音里都是透着无奈。

“他们不用心做事,我又能如何?我所谓不过是分内之事,并未僭越也不为出类拔萃夺人光耀啊!”孔宵明到底是年轻,声音里都透着无尽的委屈,实在无法控制波澜的心绪,“考课本就是考察地方官的几项施政与治下,自打一年多前将治下百姓通识计入考课,这样长的时间,他们却不思奋进,误了差事,现下除了咱们县,其余各县均是没个相看!吏部还以为是上报有误,来人质问,刺史大人却想出这个馊主意……”

孔宵明的话被秦县令打断道:“可不能这样说!你才多年轻,官途自是要长远看,要见识的还多,以后还在丰州继续历任,万不能得罪刺史大人。”

“如今他将我调走,我所作一切也皆要抹杀归无,还冠冕堂皇说我政绩过人,也要到邻县去同求得益……折腾我也就罢了,为将各县通识均数提升,他竟要将霞永县的百姓在考课大年期间安排去别的县里乡下充数!如今正在农时!百姓若离了自家乡里田地,如何耕作照顾庄稼?如何保障收成?若为此一年光景全然白费,他姓杨的能担负此责么?”

孔宵明越说越是激动,秦县令听了直摆手,四下张望,漆黑处什么也看不清,他干脆也将提灯吹灭,生怕语传外耳,给两人埋下隐患。

然而卓思衡却将一切都听入耳中。

他心生激怒火自胸烧,还好足够镇定冷静,只深藏不显,才没教张望的秦县令发觉。

还未平息怒意,他打猎锻炼出的听力却听见身后脚步,此时在柴房侧墙躲藏的卓思衡立即回头,将靠近的来人按在墙壁上,顺势用手捂住那人的嘴不许发出声音。

然而,借着融融淡淡的夏夜清辉月光,卓思衡看清来人面目时却猛地愣住了。

沈崇崖当然也借着同样的光亮看清了他的脸。

这幅仿佛夜里见鬼的表情,简直和卓思衡刚到吏部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