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第2/3页)

“赵王……现下如何?”

太后悲哀地摇摇头:“活着也像死了般。不过我要谢谢你请求留下赵王性命,一来保全大行皇帝的慈名,二来……皇帝如今也有个寄托,他去同弟弟说说话也好,总不好一夜之间教他领悟世间独一份的孤寂与绝望,要让他如何去面对今后更凶险的风浪?这点上大行皇帝却是不如大人你了解当今圣上啊……”

“大行皇帝天纵英明,所为也乃是帝王当尽之责。”在皇帝驾崩后卓思衡也想了很多,他意识到自己若是皇帝,大概可能也会做出差不多的抉择,在那个位置上所看到的世间大抵与他们眼中所见是全然不同的。

“那就有劳大人代圣上和我去探望大长公主殿下了。”太后颔首道。

卓思衡也恭敬领命。

太后并未打算结束这次会面,她在犹豫后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还有一事……其实以如今我的身份,或许不该过问涉及朝政之事,但事关皇帝,还请大人体谅我身为人母的无奈。”

“太后是想问太子妃母家的处置前朝如何议定?”卓思衡不用想就知道。

“若有逾越之处令大人为难,便不必说也是理所应当。”

卓思衡却笑道:“若没有太后的指点,圣上如何得有今日之理政之能?太后能言及政事乃是圣上与臣等的头等助力,臣相信太后,定当知无不言。”

他和太后也是曾经为太子争取今日皇位的亲密战友,以太后的远见卓识与慧心若定,就算真亲手协助刘煦处理政务,只怕不比先帝差到哪里去,更何况太后是真正关怀刘煦的人,卓思衡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而太子妃母家牵扯入越王谋反一案,新皇继位后实在不好言说,确实需要一个尊上者来给众人一个可接受的台阶。

茂国公的长子也就是太子妃的弟弟尹垣竟暗中参与越王的招兵买马,如今事迹败露,竟牵连出茂国公尹敦也从中有份!审讯之后得知,越王的原话是许诺会在事成之后将效仿汉光武帝,搁置越王妃转而迎娶太子妃的妹妹尹毓容为皇后,茂国公家想着太子对自己从无襄助也一直冷淡,不若两头下注,一时全家鬼迷心窍,只当太子妃死了一般,全都和越王暗通款曲。

卓思衡起初知道的时候震惊了许久,这实在超出他对愚蠢的认知范畴,可再恨恨也只能收拾烂摊子。

皇帝刘煦万分悲痛当中,还要分身乏术来处置此事,太子妃雪夜脱簪待罪不顾身怀六甲替家人请求逃脱一死,可随同越王的人都已论罪当诛,就算是太子妃的亲眷又能如何?

原本刘煦登基,她唯有此一妻室,东宫无其余内宠,太子妃理应顺势封为皇后赐以金册金印昭告天下,然而正为此事,太子妃如今地位却是悬而未决,只被太后留在宫中安心待产,她的家人也尽数羁押在大理寺,等候再议。

“太子妃内外皆柔,若为中宫,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是云桑薇在听说此事后对自己说的话。

卓思衡知道妻子曾与太子妃是共奔逐命的交情,可是她都这样说,是否真的太子妃不适合这个位置呢?

太子妃如今不愿见人,还好慈衡人较为洒脱爽朗,能替她诊脉看顾腹中孩子,可太医若来太子妃就要闭门不见,慈衡说太子妃日日啼哭,想求见皇帝,然而皇帝根本不想听她为家人辩解。

“太子妃这个时候不该替家人求告,这样只会令圣上难为。”太后的话将卓思衡自思索中唤回,“圣上登基第一件事若是替岳家脱罪违背大行皇帝旨意,今后要让他如何立足于朝堂之上,又如何面对群臣?”

“臣已经联同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拟了此案的上书,茂国公一家除去太子妃毫不知情且几欲遭家人谋毒之害,其余皆不可恕,应按国法处置。”卓思衡平静道。

太后点点头,似是认同群臣的看法,又叹气道:“太子妃……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可是,偏偏早割舍这一切,对她才是最有好处的。赵王能得宽宥,一是为他也确实受人摆布,二是为全大行皇帝的身后,三则多少是你我的私心,想让皇帝能不至于孤家寡人继承大统,但太子妃的事,我与群臣所虑相同,决不能姑息。”

“臣会禀告皇帝太后的意思。”卓思衡虽心中深感悲哀,却也不得不承认唯有这一个办法。

“这是皇帝继位以来处置的第一件不避亲之政刑之令,务必不能有失。”

太后最后的叹气卓思衡不知道是为谁,是为皇帝还是为先帝,又或者是为可怜的太子妃,以及她腹中尚未出世在无情帝王家的孩子……

……

三日三夜的大行皇帝殡礼在众人各不相同的心境中落入尾声。皇帝也脱去罩在龙袍外的白色罩袍,准备进行他人生中第一次大朝会。

这次朝会的重中之重是要议定大行皇帝的谥号与庙号。

然而大长公主的病却仍是未愈。

作为皇帝唯一的辅政亲贵,刘煦的意思是希望姑姑能亲临朝会,可大长公主却推辞说无有此例,况且她思悼成疾,实难授命。

卓思衡想了想,决心亲自去劝说,大长公主的权力襄助对刘煦来说至关重要,但更重要的事,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他答应了先帝要照顾好他的妹妹,先帝希望大长公主能不负宏愿一展长才,他就应该替先帝完成大长公主的心愿。

虽说没有帝王始崩臣下论功的道理,但刘煦为感激宫变当日鼎力护驾的臣子,仍是以先帝的名义各有赏赐,卓思衡也被赐了新的符合身份的府邸,只是他觉得未到搬迁的时候,暂且还是别太招摇的好。而大长公主也应该迁入新府当中,她也无独有偶拒绝了。不过炙手可热不在于庭阔院广,如今众人皆知该往哪处权势栖居之地凑,可大长公主闭门谢客,女学也同国子监一道按照祖制在大行皇帝未出陵前的七七四十九日关闭。

没有大长公主的吩咐,眼下盼来国子监再开,女学却仍是没有消息,也无人敢来昔日长公主府一探究竟。

大家都知道大长公主心神俱伤的悲恸。

卓思衡抵达大长公主府外等候通传,很快便有了回音,其府上女史命卓思衡即刻入内,似乎大长公主也有话想对卓思衡说。

虽然在先皇殡天当日二人见过,但时隔一月,宣仪大长公主的斑驳华发却自悲伤的心中长出,憔悴支离的目光只看向卓思衡,便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一日。

“大长公主殿下,您是先帝最放不下的那个人,若是先帝九泉之下知晓您不保重自身,他如何得以安宁?”

卓思衡的话让大长公主骤然动容,她侧过头去许久,才回来道:“多谢卓相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