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第2/3页)

“陛下还有臣不是么?”卓思衡笑着安慰道,“陛下觉得为难是因为其中涉及我家与高家等臣的内容?”

“瞒不过参知。”刘煦苦笑,“还提了不少,都是一些颠倒是非的构陷之语。”

“我们几家同当初景宗一党也算是朝野公开过的敌意,他们这样说倒不稀奇,那是什么让陛下为难?”

“顾大学士问朕,这些是否要辑录成册公之于众,朕很想为先帝和参知你做些什么,如果这样可以还参知的祖父与父亲一个公道,还戾太子一个正式的尊号,朕觉得理当一试!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难免朝野震动,会有因景宗一朝得利延续至今者惴惴不安,又有人妄图结党以巩固朝野地位,恐拉开党政序幕。”卓思衡含笑说道,“陛下的顾虑臣都明白。”

“参知是怎么想的呢?”刘煦此时很需要卓思衡这个当事人的结论。

卓思衡沉默许久后站住脚步,他左侧是潋滟的太液湖谁,右侧头顶正插一株开得正艳的石榴树枝丫。

刘煦也停了下来看向他。

卓思衡自贴身的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敬递予刘煦道:“此封信还请陛下过目。”

刘煦不明所以却仍是接过拆开,外面的信封很新,可里面竟还套着一个,却是泛黄糙旧多有斑驳痕迹,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挺括劲毅的字迹略有些像卓思衡的笔迹,但一看便知只是神似,完全出自不同手笔。

“东宫洗马卢载亲启……”刘煦轻声念道,随后拆开阅读,只读了两行,他便顿觉周身寒冷似火的七月也无法抑制那份不可言说的战栗。

“卓参知,这是令尊留下的?”

“是当初东宫涉事之一卢家的后人所留,乃是我父亲亲手所写书信,其后人交予我手,此人陛下也见过,正是如今吏学司事陆恢。”

与刘煦的惊骇面孔相比,卓思衡却是要沉静得多。

“戾太子竟在死前曾造景宗毒害!若此事当时查出,景宗也无法向群臣交代,所以他才灭口行事。以免污其圣名。”刘煦立即理清信中所揭示的真相,他看着卓思衡问道,“卓参知,敢问先帝可曾看过此信?”

卓思衡平静道:“臣从未曾将此信献予先帝亲观。”

“为什么?”刘煦不能理解,“先帝纵然遇事深思熟虑,可若视此信,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还戾太子一个公道给景宗一个论断,卓参知与高御史……还有其他人家也能就此扬眉雪恨,参知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

“臣并非不想为家人雪恨,可正是因为先帝会因此信于朝野肃清拨乱,臣才保持缄默至今。”卓思衡看向那封信上熟悉的字迹,目光流露无限的思绪,“景宗驾崩多年,若追究起来他才是元凶,可这世上如何去找死人复仇?陛下今日不知此事何为,其实还是有所执念,但这件事并非陛下登基第一年就该做之事,当事人均已过身,公道是给活在当下之人的,臣还活得好好的,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行机变,或许还能作为援引也说不定。陛下也陪臣一道等等看吧。”

刘煦觉得自己虽不敢说十足了解父亲,却也多少知悉其个性。父亲对此事深恶痛绝,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也并无好的借口来发作。其实这封信完全可以作引而出,但卓思衡却放弃了,要是真在父皇一朝凭借此信论功,他何须辅佐自己上位?以他的才干加上昔日东宫忠良之后的身份,平步青云甚至无需指日可待,简直是唾手可得。

但卓思衡却没有。

他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并且顺利抵达重点——路上还捎带了自己一程。

刘煦对卓思衡的感佩一直有增无减,今日更添重重一笔。

“将这些人送去陪他们的好主上景宗,我也算做完了人臣人子应尽之事。更何况……”卓思衡看着刘煦笑道,“和陛下您说不也一样能有朝一日将公理昭彰天下么?急不来的事臣就不去急,把握当下才可论来日。”

刘煦经此一论,也以拿定主意如何回复顾大学士,就在君臣二人相识一笑之际,高公公却急急赶来,额前全是汗珠禀报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产时已至,请您快去看看罢!”

……

“你快去看看!我进不去内宫啊!”

卓思衡火急火燎叫来云桑薇,却只能等在天章殿外,云桑薇倒是镇定,她说道:“有太后和圣上陪伴,想来无事。我去看看便是,你别慌。”

云桑薇也有了诰命封衔,时长入宫陪伴太后,二人往往相谈甚欢,于是太后赐下了宫中可通行的宫令,赐云桑薇可随意进出探望自己。

卓思衡赶紧示意她快去,云桑薇走出一步,却转过头回来压低声音对丈夫笑道:“宫变那天你都没慌过,皇后生孩子你倒如临大敌。”

“宫变那是宫变,都是有迹可循能推敲分析的。可是生孩子……我是真不懂啊!”卓思衡觉得自己脑袋如斗,一晃荡里面都是液体的声音。

云桑薇看他的样子实属无奈,让他别瞎担心便离开了,到了皇后中宫处,太后和长公主都已至此,而大长公主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几个女人都非常镇定,只有皇帝像是被烫到脚的蟋蟀,根本不能在一处安静下来。

真不愧是她男人教出来的帝王啊……

云桑薇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

皇后的哭声与其说尖锐不如说凄楚,云桑薇在等候时听来未免有些伤感。

尹毓华的这个后位来得着实艰难,因受刘翊谋逆案中从罪的家人连累,前朝许多人极力反对,不过云桑薇也知道,那些反对声音最大的都是自己家有适龄女子的高门公卿,当年他们未必就愿意将女儿嫁给尚为东宫的新帝,毕竟那个时候新帝的太子之位仍有悬念。可后来一夜潜邸化龙,眼看新帝又是孝顺的儿子要为先帝守孝,他们便都急了起来,一面催促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一面又非要赶快给太子妃的母家论罪言诛……

用卓思衡的话说,看着像替你着急的人,可能真正在着急的不过是自己的事,你只是个台阶。

事实也恰好如此。

新帝和卓思衡都不希望掌权伊始就因后宫和外戚将局面变得复杂,于是干脆也快刀斩乱麻,给彼时的太子妃母家按照国法定罪,但又说太子妃是先帝所选,要是不给封后,岂不是对先帝的安排有所怨怼?皇后要封,家人也要处置,可是皇后的母家按理女眷可以有些许从宽,于是就让太子妃的母亲和妹妹从株连的死罪变为流放。

太子妃这才顺利被封为皇后。

可因家中事,皇后忧惧非常伤怀过度,七个月的时候就有不安稳的胎相,什么方法都折腾了,这也是刚九个月就生产,没能足月而诞,多少还是受了家中落罪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