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第2/3页)

刘煦忽然觉得此卦博大精深起来,又问:“那这卦辞何解?”

监正奉命上前,指着纸页上的卦辞示意:“陛下再看,其卦词里说‘震来虩虩,笑言哑哑’便是说天上打雷不过是寻常之事,过了便过了,笑一笑无需恐惧,当然也有其他名家释《易经》说此句是旁人对雷霆畏惧,而君子却能泰然,这二者实乃异曲同工,并非相悖。下一句‘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更是说滔天惊雷百里都能闻听其震颤之意,然而手握祭器亦或利刃的人,却不该为此而慌乱,因为这样的人注定要成为主事者,要是轻易外露惊恐,岂不让人难以信服?故而也有人解此二句,说是帝王受天命之卦象。”

刘煦和卓思衡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待到浑天监察院监正离去,刘煦才感慨道:“没想到只一震字竟有如此多深意,可是又不好给瑶光真取个如名叫阿震的……”

卓思衡想了想道:“那不如就将公主殿下的乳名起为辰这一字好了,无雨而震仍为雷。”

“阿辰……是个好名字!”刘煦兴致冲冲取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个辰字,落笔时却又叹道,“可惜,如果阿辰是个皇子,这一卦象岂不更妙?”

卓思衡能理解皇帝的忧虑与期待。毕竟刘煦自己也是东宫早立的受益者,如果不是当时的皇后决意让他去争一争,他若是到年长后没有这个太子之位,只怕这条路更是难行,因而在刘煦心中早立太子是稳妥且对孩子负责的行为,然而他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个女儿。

刘煦与他父亲的过往使得他如此设想也是理所应当。

卓思衡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他也知道自己的答案对此时的刘煦想必惊世骇俗,可他已经斟酌过的措辞就显得温和许多:“一直以来臣心中都存有好奇,想问陛下求要一个想法。”

刘煦率然道:“卓参知尽管说就是了,朕对你绝不会有所隐瞒。”

“陛下以为太后与大长公主是如何人也?”

“这还用说么?”刘煦想都未想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太后与大长公主皆为一代女杰,朕以为她们之能世间丈夫亦有不可及。尤其是太后,朕幼年无有师尊,多亏太后悉心教导,以事理述书、循循善诱,朕才能不至于因开蒙过迟而尽显愚鲁。可见太后智识过人。而之后的事卓参知都是知晓的,朕与你难以互通消息,多亏太后一直暗中替朕谋划,其心中丘壑与谋略绝非寻常妇人可比。”

卓思衡深以为同,点头道:“那若是将瑶光公主交给太后开蒙教导,陛下可放心?”

“当然放心。”刘煦干脆道,“皇后……身体不大好,朕也不怕卓参知知晓,她的情况多是因朕处置她家人才郁结于心,虽是因阿辰的缘故,她最近稍有好转,可还是屡屡提及其母亲与妹妹,朕不愿阿辰在她身边长大,宫中若由太后教导阿辰,朕便毫无后顾之忧。待到阿辰到了开蒙年纪,朕也希望卓参知能像施教指点朕一样做她的启蒙恩师。”

卓思衡确信太子说得是肺腑之言,于是他也直言不讳道:“在陛下心中,是太后与臣从龙而逐云,助陛下登临九五之尊,对么?”

“这是自然,没有你们就没有朕的今日。”

“既然如此,那瑶光公主也有太后和臣的教导辅弼,她为什么不能继承陛下的宏图,有朝一日与陛下一样贵为天子呢?”

刘煦呆愣在原地,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卓思衡的实话字字如金,他当然不会以此言为忤,可是要让公主继承自己的皇位,刘煦却是从未想过,今时今日第一次听到如此言语,不免整个人都如遭雷击,只道:“卓参知……是认真的?”

“臣自然是认真的,不过瑶光公主是陛下的掌珠,一切要看陛下是否认真。”卓思衡想将思考的时间留给刘煦自己,于是起身拜道,“微臣中书省还有政务,容臣告退。”

……

瑶光公主办过百日礼的后两日可谓风平浪静,直到第三日小朝会当天,朝堂上才又出现了争执。

起因是卓思衡提议宣永一年的恩科可以在照常科举的基础上增设正式的吏科,礼部被这突然袭击搞得晕头转向,当即表示吏员的归属是由吏部考核任免,他们礼部只管科举,这样一来让他们去插手吏部事宜,实在有失妥当。

礼部尚书何敬辉说完又觉得不够充分,当下又想出个理由来道:“再者说眼下已是十月,十一月各州郡通过的考生便要入京,准备时日也不足一月,这样仓促的当口如何能完善吏科各项事宜?若是办砸了,岂不是令圣上登基头年的首次恩科蒙尘?”

推脱职责在朝堂上是件常见的事情,没人觉得奇怪。

靳嘉作为礼部侍郎也在朝议之列,他听完自己上司的这话后当即觉得这个上司是不能要了,要知道卓思衡什么时候会打无准备之仗?指望为难他而推脱是不可能的事。

如他所料,卓思衡自袖中抽出封厚厚奏折叠本来,陈说道:“臣已将吏科选材如何在礼部贡院进行吏考,以及最终殿试圣上甄选钦点的实施方要写出,肯请陛下御览。”

何敬辉看着高公公接过卓思衡的折子递上去,也知道自己是甩不脱这职责了。

卓相一上任是没有新官的那三把火的,他半点没有雷厉风行,也不搞些虚花招,可是该他出手的时候再去想对策已经晚了。

这才是真正不好对付的上峰。

何敬辉暗中叹道。

果不其然,卓思衡准备完全,将整个吏科的选拔要如何操作都事无巨细讲得清楚明白,他还不忘补充讲解道:“地方州学尚且无有吏学一科,故而只先将科试设在帝京,统一考取。待到后续在各州州学郡学设过吏学后,再与科举同试分卷而考。”

何敬辉听完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破绽,忙道:“陛下,臣有一问。敢问卓相,吏科在帝京考取也属应当,然而各地有志于吏科考取功名的学子在十月方接到此等好消息,只一个月时日,如何筹措旅资入京呢?若是只有家有资才者才可入京,那这科考试岂不专为富户而设?实在有违为国抡才的初衷了。”

卓思衡听完不慌不忙道:“何尚书此言有理,臣以为,可于驿道多设专为应考学子所预备的学舍与逆旅,持官府牒文入京应考者,在其间休息餐食,皆可免去一应资费。”

何敬辉一愣,未等他开口,卓思衡又道:“自然了,未免偏颇,也彰显陛下抡才之圣心与对天下学子的垂恩,不论科举还是吏考的学子,皆可免除。”

此言一出,朝堂上多了些窃窃私语之声,何敬辉这才回过神又要开口,靳嘉真想去拽上司的官袍后襟,好让他少说两句,然而不等他出手,卓思衡已经又先一步预判了何敬辉的发言,恳切道:“不过银钱是个大问题,这臣也知晓。但自圣上登基以来,处处俭省节流,所余库银足矣应付此举。这毕竟是为陛下所选材啊!陛下应让天下看到天子为国取士的诚意,还有什么比解决士子们劳苦衣食更好的诚意呢?天下士子无论贫寒富庶皆能同沐恩德,臣实在不知还有何处更适合将陛下勤俭的国库银钱花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