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最终章(第2/4页)

是的,都是谎言。

卓思衡见皇帝行过诛心之事,一时虽痛苦,但却没有后悔。

这是他能做得最好安排了。

早在皇帝拔除玉簪半个时辰后再度苏醒,太医欣喜宣布御体无恙,只是要修养许久方可,大家终于长出一口气。中宫寝殿再度能听闻细细的哭声了,瑶光公主凑到刘煦身边,将遍布泪痕的脸放在父亲的手掌中,刘煦虚弱地抚摸孩子,向太后道:“儿臣不孝,令母后受惊,是儿臣的罪过,今后儿臣再不会如此使得母后怀惴惴以度天年了。”

太后此刻方才涕泣出声,连到:“好孩子……你我母子同心至今,怎至于如此说?你是娘在孤苦时唯一的希冀,何谈罪过这样的话?”刘婉此时窝在母亲怀中,伸出手去,握住了兄长的手。

听此母子肺腑之言,在场之人无不铭心而泪。

大长公主擦去眼泪,用很重的鼻音道:“陛下如今已确保无恙,不知宫外的事该如何处置?无论怎样安排,姑姑都责无旁贷。”

“谢姑姑,有你在,朕没有不放心的,只是今次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朕不想授人以柄。”

刘煦这样的话十分像先帝了,大长公主刘莘吉听罢感怀再泪,却强忍着思念点点头。

一直没有打扰皇帝一家人死里逃生后的温情,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置今日之事,或者是如何利用。

只是这个决定对他和刘煦而言,都必然诛心。

在请其余人皆去暂歇后,殿内只剩卓思衡和刘煦君臣二人,刘煦看卓思衡的疲敝与黯淡神情,也只他今日辛苦,正想让他也去休息,却听卓思衡一句话犹如惊雷般炸裂在脑海:

“赵王殿下服毒自尽了。”

刘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会听错但卓思衡不会说错。他躺在床上,望着帷幕自四面八方垂落,许久道:“也好,是解脱了……”

卓思衡说道:“陛下,臣有一计策,可令今日之祸消弭于无形,亦可用此事助公主殿下顺利入主东宫,只是要陛下行诛心之举,臣不忍,但不得不言明。”

“你要朕说什么?”

卓思衡深吸一口气,与其说说服刘煦,倒不如说他更想说服自己:“今日宫中动荡,诸臣与亲贵定然会有自己之盘算,于礼法上,赵王继位实至名归,我们要做的,是将这实至名归变为……罪不容诛。”

刘煦惊得坐起,直直看向卓思衡:“可是朕的弟弟,已经死了……”

卓思衡听见自己的声音衰弱,但所说之语却极尽无情与冷酷:“正是因为赵王殿下已薨逝……死人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

……

这种听着自己话语的陌生和寒冽感此时此刻在崇政殿再度将卓思衡刺痛,他清楚得听见自己说道:“陛下勿要为逆贼心伤,保重龙体,社稷为上。”

“请陛下保重龙体,社稷为上。”

众臣齐道。

刘煦却疲惫地摆摆手道:“社稷为上……朕何尝不是这样想?”他颤抖着自怀中取出一份装裱精美的圣旨,大长公主双手接过,递给卓思衡,二人飞快对视一眼,却都面无表情。

“念给他们听。”刘煦说完便仰靠在坐辇中。

“是,陛下。”卓思衡双手恭敬呈开圣旨,只看一眼便惊异顿住,转向刘煦,可刘煦却示意他照读不误。

圣旨的前面都是一些敬天法祖的套话,到了中段:“赵王刘钺,中宗成皇帝幼子,自幼湛爱有嘉,德才兼华。朕效先帝之亲,托国器之重,封赵王刘钺为皇太弟,他日继承大统,国祚永延……”

他念完后与其他在场之人皆是惊悸不能言语,然而有人的惊是真,有人假装从善如流却暗道:八成这圣旨也是出自卓思衡之手。

刘煦听卓思衡念完,痛彻心扉长叹一声道:“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朕不论是选择东宫还是择选大臣,眼光均不及先帝。”

吓得在场大臣无人敢接此话。

唯有卓思衡规劝道:“陛下不要沉湎伤痛,今日之事也非陛下所能预料,自古手足为权势反目非此一件,陛下无需自责,当务之急是保重龙体,我等臣工今后还要仰仗陛下为国为民尽心竭力。”

“朕本近日即将宣布此诏,现下看来已是废纸一张。然而先帝曾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东宫之重亦是天下之重。此位虚悬乃是朕之过也,才令如此多奸佞歹人心生妄念甚至意图行刺谋反,朕今日自取灭亡之道,却得天与祖宗庇佑才逢凶化吉,自当戒之慎之。”

刘煦再次从御辇上起身,这次他握住的,却是女儿瑶光公主的手,“论祖制,朕当自宗室择子入嗣,然而刘钺行刺谋逆之罪尚无定论,是否有当年越王之乱得济北王助纣为虐之鉴尚未可知,朕为国取道,不应再则霍乱端倪,即便今日要违背祖宗之法,也在所不惜。朕膝下无子,唯有一女,承蒙卓相不弃,始终严慎教导,在明光学宫亦得赞誉,今日朕封瑶光公主为皇太女,若朕遇刺后不再得天眷顾,便由其继位,大长公主与卓思衡顾命辅佐。若朕仍是真命天子,就让朕自己拭目以待是否此诏得有天安。”

瑶光公主刘玉耀此时向父皇长拜起身道:“臣女惶恐,然托孤之令不奉乃是不孝,臣女愿行奉孝之德,即便受前所未有之责难,亦不想使父皇哀叹。”

此刻聚集在崇政殿的大臣连五雷轰顶都来不及熄灭,就听皇帝又以极其疲惫的音色道:“好,好孩子。明日便安排你的东宫典仪,其余的诸位臣工便与卓相商议,朕要去……歇一歇了……”

“恭送陛下。”高永清和虞雍率先齐道。

有些官臣本想看看其他人对这惊天之举的反应,可才意识到最敢说话的人,已然都被禁军押走了,而百官的首领与其余重臣此刻仿佛都已接受这个安排。

想到那些人被拖走时的呼号,再加上崇政殿此时诡异的寂静,无人敢言语半生,众人默默跪下,恭送刘煦的御辇离去。

崇政殿里又只剩下朝野的之中的臣子了。

惊慌失措的众人立即起身,向卓思衡拜道:“卓相……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卓思衡警告的视线扫过众人,“你们还想再忤逆圣上的旨意不成?”

众人忙道不敢。

可似乎仍有人为此惊慌,只辗转了措辞委婉道:“可陛下这行事……实在……实在令我们惶惑不安啊卓相……求您劝谏。”

卓思衡低头笑了笑,说道:“劝谏陛下么?我觉得我应该劝劝你们才对。”

“这……”众臣互相对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方才看了看,在场之人大多有子嗣于明光学宫随驾皇太女伴读,我实在不知你们有何理由竟想要陛下收回成命。众所周知,陛下对明光学宫许多藩王世子有所不满,其中不乏入宫后滋事之徒。他们与罪人刘钺是否有勾连尚不可知,但皇后惨死,陛下重伤,如此情形陛下还会信任已在宫中的这些藩王子嗣么?如果是你们,会信任么?如不出我所料,这些人倒未必会落罪,可是很快就会以各种名目被打发回封地了,他们一走,陛下大概也不会选人再度入京进入明光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