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怎么最近老是收到这个蒋怀玉的信, 姑娘你们很熟吗?”脱雪把刚从驿站取回来的信件交给许清元,疑惑地问。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许清元突然意识到最近蒋怀玉的来信是频繁了些, 虽然当初是她给对方去信询问承乡侯的信息的,但一来即便考虑到两人的交情他也已经做得很好,无须如此殷勤。二来, 许清元真的很难想象他一个刚刚到达锡南做县令的文弱书生,是怎么套到这些秘密的。

虽然刚开始的信中他只大概介绍了一些承乡侯府的基本情况,但后来的几次信件里的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得知的。比如上一次的信件中就明确写着张登害怕老鼠, 对水产品过敏等极为隐私的事情,而眼下这封信不知道又写着什么。

她接过信封打开, 读完却感到十分意外。信上这次根本没有其他实质性的内容,仅仅是几句问候而已, 许清元再细细一想, 似乎蒋怀玉保持着五天一封的来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许清元将人都打发出去,自己起身剪着屋内蜡烛的灯花, 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既然蒋怀玉不可能一时间得知这么多信息, 那么很可能是别人向他提供了这些信息, 而能提供的能如此详实,必定是一直留意查探承乡侯府的人。更令人不解的是蒋怀玉得知这样的事情之后,居然会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自己拿到这些信息的唯一可能就是用来对付张登,这样一想, 也就是说有人想利用她来达成此目的。

蒋怀玉一个新科进士,别人不知道, 许清元最是清楚。他没有错杂的人际关系, 为人正直, 唯一能指使的动他的,除了对他有恩的许清元,或许只有将他点为进士的“恩人”,也就是那位九五之尊——皇帝。所谓天子门生,这也是一种恩情。

如果这么推算,那皇帝的意思与她之前猜测的正好吻合,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立张登为太子,而是想通过将他胁作人质,夺取承乡侯手中的兵权。人家都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将他唯一的儿子握在手中,承乡侯为后继有人,是什么罪罚后果也得乖乖承受,不敢反抗的。

而皇帝想要收拾张登,或许也是为了借此向承乡侯发难。所以她必须好好收拾张登一顿,让他犯些大错才对……

事到如今,许清元也慢慢习惯了官场的勾心斗角,她越发看明白一件事情,随着齐朝一代代传承下来,人才的数量远远供大于求,女官能担任的位置还要稀少上不止一半。她们不仅要跟男官争,还要挤掉一大批更为优秀的同性官员,不能不说是一种浪费。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黄尚书一派占据了这块蛋糕的相当一部分,皇帝手中留给她们的就少了许多。许清元觉得,与其从等待皇帝不知多久才能安排出来的一点蛋糕,不如直接瞄准黄尚书手中的那一份,把它们全部夺过来,女官的权势自然会相应做大,到时候未必不能与皇帝抗衡一二,而她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极力博取皇帝的信任,注意积累权势,该出来挑大梁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含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侧面印证了她的想法。皇帝为张登择选老师,然而张登想到翰林院中遍地都是黄尚书的人就唯恐受到陷害,支支吾吾哪个都不肯点头,最后,皇帝让他自己提出人选,张登脱口就说希望许清元来教他。

不论其他,以许清元的学识教他还不是绰绰有余,只是张登身份特殊,以后万一真的荣登大宝,许清元岂不成了帝师,如当初黄尚书一般的角色,何等超然。但有句话叫做名正言顺,自从许清元进入翰林院冲破桎梏的那一刻起,之前的许多老黄历再难套用在她身上,翰林学士担任皇室下一代的老师本就顺理成章,更何况张登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宗室,轮起来还要算是他沾光呢。

为了提一提许清元的身份,皇帝下令擢升其为修撰,兼任承乡侯世子的老师。这倒也不稀奇,翰林院刚开始成立的时候,其中的翰林甚至长官都是身兼数职,这个传统被很好地保留下来,许清元兼任个老师不算什么。

如此一来,翰林院的那一摊子事基本上暂时许清元就撇了个干净,学士大人之前吩咐的农书勘校她也成功脱身,把对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许清元看着临安交给她的那盒指骨和证词,冷笑,要是没有这一茬调任,学士大人的小把柄也握在她手上呢,他儿子干的那些破事,一旦摆到台面上来,他无论如何也必须退让。

作为已经在民间开过多次课程的许清元来说,给张登上课也没什么不同的,说起来对方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脑子肯定不是朽木不可雕也的程度,教起来说不定还省劲许多。

宫中提前开辟好一间偏殿作为他们的学习场所,许清元早早到来,却未见张登的身影。反而张闻庭比她还要早,已经在下方案桌之后坐等。许清元想起皇帝应准张闻庭留京的条件就是让他充任张登的书童,便没有多话。

张闻庭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可以坐在这里听许清元讲课,因此他特别珍惜这个机会。不过当他的视线转向旁边属于张登的空位,眼神变得有些嫌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张登居然还敢让老师等。

许清元一手撑在桌子上,翻看完善着自己的课件材料,偶然间听到门口响起脚步声也没有抬头,只当是张登终于来了,等她听到张闻庭吃惊的声音时才抬眼望去。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走了进来,居然是清珑公主。

“本宫已经回禀过父皇,多听听许状元的课,说不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清珑笑着说完,神态自若地在另一边坐下,还冲张闻庭点头致意。

“陛下远见,这叫胎教,确实对孩子很好呢。”许清元笑眯眯地应和,随后继续梳理课堂内容,没再多话。

然而课程的主人公张登却一直迟迟未能出现,三人没把他等到,却等来了一时兴起到这边溜达巡看的皇上。三人行礼过后,皇帝脸色不太好看地问:“张登怎么还没来?”

“启禀皇上,或许是张世子在路上被什么急事绊住了脚,想必很快就能到来。”

许清元还替他描补,然而皇帝才不会考虑这些,他很在偏殿中坐等了好大一会儿,张登才慢悠悠地赶到此处。

在张登来说,他本就知道老师是许清元,觉得她还算好说话,便没把迟到当一回事,可没想到进来一个照面见到的居然是看起来心情就不怎么样的皇上。

他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告罪辩解:“……臣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郡主,她撞了臣的车轿反说臣的不是,又说那轿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