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天光晦暗不明, 距离主人家出门还有一段时间,门房们趁机闲磕牙解闷。

数着这个月又攒了多少油水, 一个年纪小些的门房道:“要我说, 还是那些公啊侯啊给的多,武官也还行,文官每次都弄得花里胡哨的, 但多余的钱一分也不想给。”

“话这么说,但你可不能甩脸色给人看,要是让大小姐知道了, 你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知道。”年小的门房哼了一声, 心道,你也不过比我多干一个月而已, 这个肥缺是我全家求爷爷告奶奶才混来的, 怎么会轻易犯忌讳。

正说着话,这门房便看见一个一脸络腮胡的凶猛大汉牵着一匹马径直闯门而入, 他一点不发怵地上前拦他:“哎哎, 你谁啊, 从哪儿来?知道这是哪里吗就进?”

大汉虎目圆睁,瞅了他们两个生面孔一眼,露出与相貌不符的憨厚来,他伸手从怀中掏出骨牌展示给两人看。门房看清上面的字,疑惑地问:“你是大小姐身边的护卫?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那大汉便是曲介, 他想到自己如今这模样估计很难有人认得出来,没得办法, 便只能蹲在门外等候。

门房面面相觑, 却也都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

天边刚刚露出一轮红日, 许清元跟梁慧心交谈着跟在许长海身后出了府门,门口早已备好三驾马车。

她刚要上车,忽听到耳边传来叫一道激动的声音:“大人,小的今日刚刚赶回来,幸不辱命。”

许清元转过身看着他点了点头,沉吟着没有立刻说话。

曲介以为她还有其他要事吩咐,忙作出恭敬听命的样子来。

片刻后,他听到许清元说了一句:“敢问你是?”

“是我啊,大人!是我,我是曲介啊!”他崩溃地扒拉开自己的胡子,将面庞展示给许清元。

“跟你开玩笑的。”许清元笑着说道,“事情办得如何?”

曲介道:“属下已将信函交给郡主。”

许清元点点头,吩咐曲介回去好好休息,自己上了马车。

当时从柳方士那里获得炼丹的药方后,许清元又书写信件一封,使曲介亲自送到临安处,为的是防止信件被人中途劫走。

郡主远在西口府,曲介一来一回花去接近半年的时间。千里之遥,京中耳目难免顾及不到,由她来进行实验最合适不过。

昭元三十年,又是一年会试,房平乐如愿中榜并在殿试中取得了二甲第七名的好成绩,并且在之后的选馆中成功被选拔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

八条令法的施行打压了女考生的科举积极性,导致最近几年会试中女子数量比往年有所下降。但是皇帝独揽大权后明确支持女子科举、重用女官,尤其是准许女官进入翰林院的行为还是让女考生们看到了一些希望。

因此这一两年各地科举考试中的女子考生的数量比之往年有所回升。毕竟当上升渠道不再有天堑般的障碍时,真正有能力再上一步的,谁会甘心在县衙中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同县呢?

多年的辛苦有了回报,房平乐终于扬眉吐气,整个人精神面貌变得大为不同。许清元吩咐人帮忙操办了她需要开设的种种宴会,引来其阵阵惭愧和道谢。

“你能考进翰林院,就是对老师最好的谢礼。”许清元欣慰道。

除了房平乐之外,今年的女进士之中还出现了一个熟面孔,那便是曹佩的另一个优秀学生金燕。她虽然只考了三甲,但凭借许清元的关系,终于还是成功留在了京城任官。

今年翰林院新进不少庶吉士,女翰林也占有一席之地,再也不是当初她方来时候收紧排挤的氛围了。许清元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有源源不断的女官们进入权力的中枢,她们的话语权才会越来越大。

有许清元这个老师在,故房平乐虽已中进士入翰林院,但她却并没有搬出去住,仍在许府中起居方便侍奉。

——

许芃易名义上是为了祝贺许菘之成婚并前来随礼才来的京城,然而当初他被家里打发过来却并不是单纯为了这个心思。

二房许长海是许家最有出息的一支,同时也是人口最单薄的一支,当得知许菘之曾差点被送去入赘及许清元不能生育后,远在淮阳的许家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便着急忙慌地将他送了过来。

这其中的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自家人。三姑为人精明,在他启程前,硬是将自己女儿倪慧凝加塞进赴京的队伍中。

两人以堂表亲的身份在许府住了这么久,许长海等人未必就不知道老家的打算,但许家毕竟是诗书礼仪之家,更何况都是亲戚,面子上自然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只是却不可能完全堵住下人们的风言风语。

其中倪慧凝遭受到的讥讽尤甚,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不愿在人家家中擎等着饭吃,便跑去找许清元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许家人口简单,自从梅香大肆采买奴仆过后,人手甚至存在冗余的情况,而且怎么说倪慧凝也是亲戚,不好让她干杂务。许清元想起不久前方歌提起过报亭人手不足的情况,便将倪慧凝指派了过去。

而反观许芃易却十分理直气壮,他自认是本家人,是许家名正言顺的主子,心中底气足,使唤起仆役来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甚至于对婢女动手动脚也不是罕事。他手里又紧,一点财不肯露,下人们表面上应承,私下里却瞧不起他的做派。

京城是何等繁华的地方,尤其是这段时间许家的地位节节攀升,谁不得给三分面子。连带着他出门的时候都有人捧着攀交情,许芃易逐渐变得心浮气躁、眼高手低起来。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次用晚膳的时候,许长海提了一嘴让他抽空回去看看老人家身体是否还康健的话,许芃易才开始隐隐担忧起来。

往日被忽视的尴尬处境让许芃易想明白一件事,无论如何自己不是许长海的亲生儿女,不能像许清元和许菘之那样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他心中不安,但又拉不下面子来做出像倪慧凝那样自降身份的事情,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几个夜晚,许芃易终于想出了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

住了这么久,许芃易将许府的人际关系摸的一清二楚,自然知晓房平乐是许清元唯一的学生,而且刚刚考中进士进入翰林院任官。

无论因为许清元的看重还是她自身的前途,许家上下从来没有人敢慢待房平乐。她受许清元教导帮助许多,许家对她算得上恩重如山。

如果能跟房平乐成婚,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留在许府或者至少是京城,而房平乐也可以跟许家结为姻亲。

许芃易越想越觉得有谱,他们俩人这不就是最合适不过的成婚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