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区最热闹的时段是早上。

拔地而起的写字楼如同挨挨挤挤的群山，在阳光下鳞光闪烁，上班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排队，刷卡，走进各自归属楼层。

HL公司前台，几个面试者在填资料，公司不设打卡，上班时间不考核，下班时间不保证，这会儿，熬完通宵完的视频后期，与抱着方案赶来公司的策划，在前台匆匆擦身而过。

今朝坐在沙发一隅等人事主管，如视频面试时所说，HL搭上国内科技产业增长的东风，正处于扩张缺人的阶段，策划、后期、摄影通通急招。

对她来说在哪里赚钱都差不多，面试通过后就没再找其他公司。

沙发对面有人正在初试，男主管三十五岁左右，稀缺的发丝攒在头顶扎了个啾，半倚沙发看简历，时不时瞧向面试的女生。那女生大约是大四实习期，照足面试宝典的模板应答，工整，但不出彩。

男主管放下简历：“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文学类看得比较多。”女生讲了几位国内知名作家及其代表作。

不等她说完，男主管打断：

“《定位》看过吗？”

“《一个广告人的自白》看过吗？”

“实习文案不能只盯自己喜欢的一亩三分地，专业书要看，行业经典也要看，带笔和纸了没？”

女生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和原子笔，恭恭敬敬递过去，男主管洋洋洒洒写下几本书名，摊到女生面前，“这样吧，你回去看完这几本书写读后感，一个月后再来找我复试。”

“一个月啊？”女生小声嘀咕。

今朝掀起眼皮看过去，刚想看个究竟，就被人事主管请进会议室。

公司内部装修很时髦，橙蓝撞色墙纹，隔出几间小会议室，今朝跟着人事主管艾丽走进其中一间，边上的白板上还留有开会的脑暴图。

谈话时，艾丽不住打量她，年轻漂亮，名校背景，还有国际4A的工作经历，是个不错的门面人选，但空降做B组负责人恐怕有人要不服。

当然，她不会将这些想法摆在面上，笑眼眯成线，“以后就由你来带B组事业部啦，组织架构上与A组并行，业务划分老板会和你谈。”

五分钟前，老板给今朝发来微信，让她办完入职去他办公室，奈何艾丽热情不减，拉着她去开间办公区打招呼，边走边关心起她的琐事。

“南区挺堵的，开车来还顺利吗？”

“我坐地铁挺顺利的。”

“从哪一站上车啊？”

“鹿湾，两站路程很近。”

“鹿湾……和男朋友住一起？”

艾丽顿了下，探究似的扫向她。

今朝反应过来，笑着打哈哈：“刚回来随便安顿着。”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艾丽听出话里的太极，没再接话，步伐加快越过半个身位。

今朝跟上脚步，多看了两眼艾丽身上的穿搭，主动搭话题：“艾总这裙子是不是MAJE呀？好适合你，有空也给我介绍几家店吧，刚回来不懂上哪儿逛街。”

艾丽从妆容到穿搭都是成套轻奢，细致程度不花一小时出不了门，成果得到同性赞美，她咻地捂嘴笑，连语气都比最开始爽朗，“行呀没问题，回头给你推几个靠谱的买手，以后喊我丽姐就行，先介绍你认识其他同事。”

B组事业部暂时有三个成员，空缺岗位等今朝面试定夺。两个组员与她年龄相仿，唯独摄影师钊哥年长几岁。今朝与各部门打招呼后进了老板办公室。

A组总监刘冠杰叉着腰，另一只手顺了下脑袋上的发揪，目送今朝走进去后拉着艾丽打趣，“她就是老板夸上天的那位？”

“别看啦，眼睛都看直了。”艾丽的文件夹一下拍到刘冠杰桌上，“刚才那实习生面得怎么样？”

“不太可，辛苦丽姐再推几份简历过来。”刘冠杰拧开保温杯，吹掉面上的枸杞，抿住润喉，“你说老板找个花瓶来带B组，他家里那位不管了？”

“别以貌取人，人家有国际4A经验，还拿过纽约国际广告入围，哪里花瓶了。”艾丽弹了弹裙摆，拿腔拿调地透信息：“再说了，她住鹿湾，犯得着吗？”

鹿湾是填海造出来的小块区域，在地产开发商努力下，成了湾市豪宅代名词。

刘冠杰嘿嘿两声：“单身吗？”

“想做少奋斗十年的美梦？”

艾丽看穿他的小算盘，提醒：“别忘了老板成立B组事业部的目的。”

被揭穿了他也不恼，当即诉起苦来，“我是怕人家吃不了苦，跟老板撒个娇，苦活累活全扔给我们组，那我还怎么拼业绩？眼下就有个明天出差的项目要进来，钱少事多，等她和老板聊完，肯定扔给我们，老实人命苦啊。”

“人家刚来不得熟悉熟悉啊，让你去也正常。”艾丽懒得再扯，拿起文件夹忙别的事去了。

-

今朝在视频面试时见过老板一次，标准中年商人形象，喝茶盘串，句句以利益为导向，开出高薪offer，就要求更高的业绩回报。

赚钱嘛，不寒碜。不拐弯抹角画大饼已是福报，所以在老板提出让她尽快适应环境，最好明天出差去隔壁城市敲定客户时，今朝一口答应了。

回到工位，今朝着手看客户资料、了解组员实力、向艾丽提用人需求落实招聘，手机弹出宋女士发来的微信也顾不上细看。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她才收拾电脑文件准备下班，对面桌的组员守着电脑屏不动弹，她扫了眼，“完事早点回吧。”

“老大。”

组员问道：“你明天直接去蓉洲吗？”

组员声量不小，隔壁组听得一清二楚，刘冠杰挑起眼神往B组看，手指不停歇在键盘噼里啪啦。

今朝合上电脑装包：“嗯，有进展我会同步。”

回到家时，天已全黑。

今朝连妆都没卸，累瘫在沙发上放空。

过了好一会儿，想起宋女士的微信，闭着眼，伸手到茶几上捞手机，弹出一条宋女士最新一条信息——

约好了，他明晚去接你。

约……约好了？

约好什么啊！

今朝一下醒神，赶紧点开聊天记录，往上翻，宋女士发了几条语音，大意是宁阿姨听说今朝回国要约出来吃饭，担心今朝奔波就又提出她儿子负责接送，正好让两个年轻人认识认识。

话里话外的意思够明显了，今朝面无表情盯着手机屏，闷了好一会儿，起身打扫房子。

搬进来后，还没认真打扫过全屋，只辟出一小块日常用得到的区域，玄关处放着几只刚到货的快递盒，吸尘器、蒸汽拖把、电吹风等小电器买了几件，她不爱做家务，以前住的房子小，又常年奔波，随手收拾的要求不高，现在可不行。

今朝将快递盒一件件拆开，叠好纸箱，归置物品，用吸尘器将房子通通除尘，然后抱着蒸汽拖把研究用法。